士吉佑此刻閉著眼仰麵倒在身後的墊背上，一動不動，彷佛睡著了一般，而二夫人就一個人在窗邊抽泣著。窗邊的高腳花盆架上擺著一盆水仙花，她感覺自己就像那水仙一般，它的根與自己的心一樣，都泡在冬日的冷水麵了。

    士吉佑無神的睜開了雙眼，看著他妻子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無聲的在心中歎了口氣，用他嘶啞的嗓子道“你別哭了，我聽了心煩意亂的。”

    “為什？”二夫人已經流幹了淚，不再哭泣了，隻是低著頭沉沉的問著，簾子的陰影打在她不甚年輕的臉龐上，她微駝著背，身上的精氣神兒似乎已經被耗盡了。

    “你不懂，你不懂啊。”士吉佑仰頭歎道，眼睛直直的看向帳頂，“當年那一劍，戳的是這兒，是這兒啊。”他抬起手，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口，“它差一點兒就刺入我的心髒，那把劍，還淬著毒，我至今記得它的溫度，冰冷冰冷的，比九尺寒潭下的寒冰還冷。你知道，它已經死了，已經結成一塊冰石頭了，你救我又有什用？”

    二夫人回過頭，眼睛紅腫，盈滿淚水，她將一張濕答答的手帕扔到地上，“結了冰就讓它化掉啊，你這樣下去，我怎辦？程兒怎辦？惠兒怎辦？芷萱又怎辦？你讓我們母子四人怎辦？怎辦啊？我們怎活下去呀。”她口中的三個名字皆是他們的子女，最大的長子士程也不過九歲稚齡，最的惠兒還隻是個三歲的黃口兒。

    士吉佑聞言，腦海浮現出孩子們的稚嫩的臉龐，也紅了眼睛，不再話，手上發力，緊緊的握成拳。

    周見丈夫臉色動容，她跑到士吉佑床前，跪在床頭，抓起她丈夫的手緊緊的握著，“大人，我再去求求薛先生，他一定有辦法的，程兒前幾還懷念時候你教他騎射的情景，若是能醫好，你就可以親自教他了。”士程是他們的長子，宗學的先生都誇他已經是個文采德行都很不錯的君子了。

    “程兒，程兒也快十歲了啊，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士吉佑長歎一口氣，感慨的道。

    “為了年底的考校，他自己提出到宗學吃住了，他真的很用功，每日學到很晚才睡呢。”二夫人也就起自己的兒子，眉頭方才舒緩下來。

    “阿，你有多少年沒回秦國了？”士吉佑著，又咳了起來。

    二夫人不知他為何這樣問，愣了一下，“自我嫁來晉國，已經快十五年了。”

    “我記得我嫁來的時候也就隻有十五歲，一晃眼，又一個十五年過去了，連程兒也這大了。剛成親那年，你還很愛笑，我們一起去山上圍獵，我射了一頭鹿給你做鹿皮靴，你卻來而不忘非禮也，騎上馬進了山，帶了一隻紅毛狐狸回來，給我做了冬衣的領子。”

    二夫人回想年輕時的種種甜蜜，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你怎想起這些了。”

    “你已經十五年沒有回家了啊，阿，你可曾想過回去探望？起來，程兒他們竟從未見過他們的外祖，實是遺憾。”士吉佑轉過頭，望著二夫人的眼睛，徐徐的道。

    “回、回家？你秦國？”周愣愣的問，她當然思念故國，思念父母親人，可自古遠嫁的女子又有幾人能回？何況她又是嫁去了異國他鄉，剛成親的幾年她還想過這個事兒，可這多年過去了，她已經把晉國當成了家，況且士吉佑這個身體，她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