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筠暗暗地回到暖閣，阿薇還緊緊的蒙著頭把自己全部包在一起。

    孟筠推了推她，麵的人似乎瞬間屏住了呼吸，動也不敢動，隔著被子都能看得見麵的僵硬。

    “是我。”孟筠道。

    阿薇聽見是孟筠，這才刷的一下把頭露出來，飛快的爬下了床，跪在地上，抱住孟筠的腿，哭了起來，“主子，求您下次別這樣了，奴婢躺在這，魂兒都被嚇掉了一百次，外麵隻要有個響兒，我就怕的不得了，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吧。”

    “好了，我知道了，這是賞你的，現在你安心去睡吧。”孟筠著，往阿薇手心兒放了兩顆金梅花錁子。

    阿薇的嘴巴長得老大，金燦燦、沉甸甸，這可是金錁子啊，她激動的連忙扣起頭來，這個時候再回想先前那段時光的煎熬也覺著沒什了，甚至覺著她還可以撐得更久一點。

    “行了，別磕了，我要睡了。”孟筠脫掉那身奴婢的外衣。阿薇乖覺的連忙拿出了一套新的寢衣，粉紅色的，上麵繡著桃花朵朵，又麻利的換了新的床單枕頭和被套，是水紅色的。

    做完這些，阿薇漲紅著臉與孟筠聲道，“奴婢、奴婢內急，可否去解手？”

    孟筠白了阿薇一眼，讓她去，自己蓋上被子躺了下去，明明是滿懷心事的回來，可一躺下來，她腦子突然變得空空的，不知道該想些什，於是蒙上頭，一覺睡到了亮。

    晨起色陰沉沉的，北風呼嘯，洋洋灑灑的下起了鵝毛大雪。

    範氏府內正屋內，權傾朝野的正卿大夫士鞅披裹著一件黑亮的貂裘，隔著一扇竹簾，正抄手盤坐在堂屋下閉目養神。他的嘴角一如往常般向下垂著，蒼老的麵龐一片沉靜，有些佝僂的身體隨著呼吸起伏微微的晃動，就好似睡著了一般。堂內遍鋪深褐色的羊毛軟毯，他的座下又格外加鋪了層厚厚的白虎皮墊子。他身旁，生著一座火爐，灶膛炭火明亮，爐子上有一個燒著熱水的雙耳銅鍋，鍋坐著一壺通絡筋骨的藥酒，隨著升騰起來的熱氣，滿屋子都彌漫著藥酒的香氣。

    一個老奴彎著腰慢騰騰的走了進來，跪在士鞅身後，道，“大人，大姐求見。”

    士鞅的眼睛慢慢的睜了開來，徐徐的道，“讓她進來。”他的聲音雖沙啞、老邁，卻透著濃濃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

    “喏。”老奴應聲道，又慢騰騰的出去請門外人進來。

    “大姐，快進去吧。”老奴對著站在風雪中等候的士妙姝笑著道。

    “有勞阿翁。”士妙姝對那老奴頗為客氣，老奴彎著腰直道，“不敢不敢。”

    “女兒見過父親。”士妙姝進了堂屋，規規矩矩的在士鞅身後拜了下去，她今日一身蜜合色的團花雲錦直裾，淺淺的顏色，看起來頗為素淨。

    老奴守在外間，靜靜的坐在廊下，看著腿腳靈活的奴們忙活著鏟冰掃雪。他專門有兩個機靈的奴兒供他使喚，此刻其中一個正好閑著，正在盡心的為他揉捏著日漸僵硬的肩膀，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突然，堂屋傳來了一聲蒼老的怒罵聲，“混賬！”

    老奴立刻扶著奴兒站了起來，著緊的附耳去聽，聽見麵似乎還有瓷器摔到地毯上的悶脆聲。他連忙進了堂屋，隻見士妙姝側著坐在地上，右臉頰上被打了一巴掌，而士鞅正坐在正位上，臉色鐵青，一雙渾濁的眼睛此刻似乎冒著熊熊怒火，桌子下散落著一地的信件和一堆破碎的白瓷片，那原是一副上好的筆洗。老奴伺候了士鞅一輩子，見到這幅表情，心知不好，故而也不上前去勸，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出去之後，找來伺候自己的那個奴兒，附耳與他，那奴聽了連連點頭，最後，那老奴道，“快快去吧。”

    奴一路飛快的跑去了士吉射的書房。士吉射背著手聽完奴的通報，皺著眉在房轉了兩圈，道，“等阿姊出來之後，你再來報我。”

    士鞅此時真的是怒了，他不僅僅怒於孟真的倒戈背叛，也怒於士妙姝的知而不報，更怒於自己悉心培植十數年的羽翼就此折毀。盛怒之下，他從位子上走了下來，指著士妙姝道，“真是混賬東西，我讓你嫁去曲沃，是為了有這一的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與那孟真過得和仇家一樣，一府劃成東西院，你真行啊，我的女兒，我寵了一輩子的女兒，到最後給我這大一個驚喜。若不是你任性妄為，孟真何至於此。”孟真這顆棋子是士鞅當年費心挑選的，十數年來也是費心栽培，一直委以重任、十分器重，他絕不相信是自己走了眼，那是絕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