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玉不知道孟真要與她什話,因心下有虧,正兀自忐忑著。
而孟真看著浣玉也正思考著該怎開口。士妙姝捉住他通連趙氏的把柄這件事,他前一陣已經知曉。他既然敢做這件事,他也沒什後悔的。隻是他沒有想到,他的弟弟孟晟卻倒戈了。大約是範氏許了他莫大的好處,一向與他同心同力的親弟弟卻此時與他翻了臉。他自認為他與趙氏之事做得密不透風、十分隱蔽。他想不通哪一環節出了錯,但千想萬想,他也沒想到浣玉的頭上,反而盡心的為她打算了起來。
孟真拉過浣玉的手,嚴肅的看著她道,“玉兒,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且細細的聽,莫要害怕。”
浣玉的手心兒已經出了汗,心緊張,舔起了嘴唇。她雖能猜到孟真要與她些什,可是她還是抑製不住的發抖,就好像被人揭穿了一樣。
“玉兒,莫要害怕。”孟真察覺了浣玉的異樣,安撫的摸上她的臉頰,輕聲卻鄭重的道,“士妙姝此人容不得人,她最恨和季淓有關的所有人,她此番來勢洶洶,我怕她會對你不利。我與衛國的公孫大夫相交甚篤,我已經為你準備好車馬,今晚就送你走,還有朔兒,你也帶他一起。這輛馬車會帶你們先往邯鄲去,邯鄲與衛國接壤,屆時邯鄲君趙午會幫你入衛,你到了衛國自會有人接應你。”著,他從懷拿出一張帖子,道“這是我的親筆,屆時你拿與公孫大人看,他自會安排你。”
浣玉難以形容此時的心情,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磕磕巴巴的問出來,“今、今晚?那大人你呢?”
“我不走,我並不是一個人,我的族人都在這,我哪兒也不去。”孟真緊緊的握著浣玉的手,“可我心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還有你肚子孩兒,你去衛國,平安的生下他,不管是男孩兒女孩兒都叫孟念。將來長大了,讓朔兒教他禮樂射禦之術。”
“大人,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陪著你。”浣玉抱住孟真道,她的身體還是發軟的,她沒有想到孟真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此事已定,今日你們必須走。朔兒那我隻,姨娘要帶他出去玩幾,他要是在路上鬧起來,你一定要幫我哄哄他。今日帶你走的這幾人皆是我最信任的心腹家臣,這一路上你就安下心,不會有人知道。”
是夜,還在熟睡的孟碩被抱上了車,孟真最後緊緊的抱了浣玉和孟朔一下,放下車簾,趁著夜色正濃,讓車夫趕緊的將他們送走了。
坐在車上抱著孟碩的浣玉有些愣怔,一時之間她竟無法思考。她真的走了?她被送走了?真的誰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她被送走了,那,夫人是不是也不知道。
這是一招誰也沒有想到的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浣玉感受著車馬外的冷風呼嘯,孟碩平穩的呼吸聲顯得那樣不知世事。她之所以如此得孟真喜愛,也令孟真從不疑她的原因正是懷這孩子的母親—季淓。
六年前,她還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而季淓夫人彼時還活著,是府最為受寵愛的女人。要是寵愛,其實不盡然,因為那已經不僅僅是寵愛了,而是又寵又愛。夫人把她從新絳接過來,卻沒有安排到府上。彼時離曲沃不遠的洴城正在鬧水患,不少地方都淹了,死了很多人,夫人命人將她扔進難民堆並交代了她一個特殊的任務,讓她去成為季淓的心腹。
她隨著一夥難民流直去了曲沃,她在孟氏宅邸附乞討了近半個月,甚至在孟真騎馬經過的時候,還令下人賞了她一吊錢。最終,她終於在季淓夫人出門的時候,自導自演了一出苦肉計,將她帶進了府中,在季淓的院子當了個燒水丫頭。她機靈肯幹,洗去一身髒泥的她,看上去也眉清目秀的,沒多久就被提到室內去跑腿。一步步的,她真的成了季淓的心腹之人,再一步步的,她從心腹丫鬟又變成曲沃君的女人。
回想這一路,她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騙了很多人,她對不起信任她的季淓夫人,也對不起信任她的孟真大人。隻是她不敢背叛夫人,她本就是一個細作,把柄全捏在夫人的手上,她不敢想象如有一她的身份敗露出來,她該如何麵對這些人的失望、憎恨乃至憎惡的眼光。況且她唯一的親哥哥也在夫人手上,她隻有那一個親人,幾年前,一場重傷又傷了頭,徹底成了廢人。夫人那從不養廢人,為了這唯一的兄長能好好的活著,她越發的為夫人賣力。
浣玉想到這,想起了與她一樣被牽扯住的方茴,不由得自嘲一笑。她想,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孟真會送她逃出去,方茴應該也想不到,所有人都想不到。
思及至此,浣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一次為這個孩子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她懷了這個孩子也是一個意外,算是違逆夫人了,她一開始很忐忑,生怕夫人會打掉這個孩子,但是意外的,夫人卻留下了他,或許夫人是有別的想法吧,畢竟夫人的嫡子早逝。但眼下,浣玉的內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手有些發抖,她突然不想浪費孟真為她做的這一番安排。
孩子與大哥,她該怎選。
夜還長,路,也還長。
“你們真的要走了?”這是士銘第五遍發問了。
辭行宴的次日一早,士妙姝、士吉射以及士銘與孟筠都到了門口相送。
子稷牽著玄墨,身後背著長劍與行李,手拎著一籠三隻灰兔子。
“真的要走了。”子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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