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在每個人心，揪緊了胸膛，他直不起來，也站不起來，老克魯伊夫用盡全身力氣，簽下了這份合約，他從沒想過這意味著什，因為他不曾有過妥協的念頭，但現在，似乎一切都無可挽回。

    晨曦如約而至，它似乎永遠都不會缺席，伴隨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意，陽光射進了這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莉莉擦幹了眼淚，她像捧著寶貝一樣從克魯伊夫的肘子下奪過這張合約。

    然後跑上樓，再下來時，已經換上了黑色的棉服，敞開的領口勉強能看見潔白的脖子，上麵有一串水晶項鏈。她哼著輕快的調子，不顧樓梯發出巨大痛苦的叫喊，飛快的跑出門去。

    直到這時候，凱多才意識到，莉莉的穿著總是與老街區格格不入。

    她太華麗了，而且這根本不像一個剛剛經受暴雨的人。

    克魯伊夫眼神空洞，爐子的火早已熄滅，但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凱多想要些什，但他想到無論什，現在老街區已經淪為工業革命的犧牲品，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他的傳統工藝也許會就此消散。

    不過我能做些什呢？凱多心想，他的確迫切的想要做些什，在這場難以抵擋的洪流前，我扮演的是什角色?一枚齒輪?一個旁觀者?

    他頭腦開始和克魯伊夫一樣疼痛，他們就這樣坐著，一直到陽光曬到臉上，門外的嘈雜聲像影像一樣逐漸放大。

    “克魯伊夫!”

    “你到底是什意思?!”

    “你的信念呢？追求呢？！”

    “出來給我個法!你個老爬蟲!”

    “沒想到你會這快屈服!!真是失望透了!”

    叫罵聲此起彼伏，聽著似乎男女老少都有，克魯伊夫被驚醒，他的眼神出現了恐懼，他想要逃避，迅速的把披在肩上的外衣蒙在頭上，然後佝僂著身體向二樓爬。

    “這不是辦法!”凱多阻止了克魯伊夫:“你知道嗎，這是我們魔法師的第二課，勇於承擔!!我們的一生將會……”克魯伊夫焦急的穿過他的手臂，凱多追上去，想要把未完的道理接著講述。

    “去你媽的，去他媽的。”克魯伊夫粗魯的，他的額頭已經滿是大汗。

    “你能躲到什時候?他們找不到你，自然會去找莉莉!”凱多拉住了這個矮的老頭。

    他深有同感的回複過來，來回踱步，然後猛地蹲下，把頭埋進雙手。

    “我看過了合約，大家會得到賠償不是嗎？雖然家沒了，但有賠償的話總算是個安慰!”

    凱多拍打他的肩膀:“至少我們要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你別忘了莉莉還在外麵。”

    莉莉?克魯伊夫的腦海出現她絕望的倒在陰暗潮濕的巷子的場景，內心就像被毒舌咬了一口，老克魯伊夫猛地彈起來，眼神很狂熱。

    “對，你得對，我已經害了她的父母，不能再害了她!”克魯伊夫換上了厚重的外衣，將門驟然拉開。

    猛烈的陽光暴射進來，在外的人愣了愣，然後爆發了鋪蓋地的謾罵。

    克魯伊夫直挺的站著，擋住了大門，他們隻顧謾罵，疑惑，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克魯伊夫，到底發生了什。

    “請安靜!”凱多擠到克魯伊夫前麵，但他的聲音難以蓋過這些憤怒的街坊鄰居。

    “安靜!!”凱多提高了音量，但收效甚微。

    “他媽的安靜!!”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訴諸粗口，但令人咋舌，場麵完全安靜下來，就連克魯伊夫的眼睛，也閃過一絲詫異。

    這些老街區的鎮民緘默以口，驚恐的望向凱多右手掌心上那顆蠢蠢欲動的火球。

    “老街區……老街區要被拆了!”終於，在長足的沉默後有人開口道。

    “您為什要同意啊，克魯伊夫大人……”這句話來自一個老人嘴，他和克魯伊夫共同經曆過那些老傳統工藝健康的時代。

    但站在這些絕望眼神前的克魯伊夫難以作答，沒有人會因為可憐她的孫女，而去理解喪失家園之痛。

    他邁開腳步，一路跑著去往老街區的繁華地帶，陽光一直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舞台劇上被聚光燈追逐的男主角，他們排成了長長的隊伍，緊跟在其後，鎮民們想的很簡單，這麵是不是有假，是不是有人偽造了克魯伊夫的簽名和指印。

    克魯伊夫的腳步逐漸停下來，因為他遠遠的看見一個巨大的蒸汽怪物，它吞吐巨大白霧，行動迅速，伸出的舉爪飛快摧毀了老街區的建築，從街口開始，勢不可擋。

    “住手!!”克魯伊夫衝向前，似乎要跪倒在自己的武器作坊前，他想要用身體保護住它，但在這蒸汽怪物麵前顯得何其渺。

    它像一個巨型蜘蛛，有八條腿，但都被鐵皮覆蓋，吞吐而出的蒸汽賜予了它源源不斷的動力。

    “這可是你親自簽署的合約”，從蜘蛛怪物後走出來一個身著月白色貼身鎧甲少女，那是高高在上的菲爾琳。

    她毫不遲疑的將細長的刀抵在克魯伊夫的脖子上，麵無表情的:“承蒙照顧，這把刀曾是您的傑作，但今如果橫加阻攔的話，我會毫不客氣用它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