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月無染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慕容小九 本章:第六章 無月無染

    一路順流而下,經平河抵達韶南,從碼頭上岸,當地文武官員早就隆重地列隊迎接。

    我們並未直接去鎮南王府,而是住在不遠處的行館沈園。

    沈園為當地名園之一,房舍屋宇,無不透著江岸水鄉的秀美。漫步園中,樓閣精致,亭台玲瓏,蘭草幽幽,幾籠翠竹搖曳,山石池水,都是循屋而成,處處可見別具匠心。

    我住在南苑的芷菱軒,在沈園休息兩日,養足精神,就要去鎮南王府給老爺子祝壽。

    又是一場的考驗,不曉得那老頭子這多年沒見華夜,會不會看出現在這個是假的?轉念一想,反正有康老四給我撐腰,船到橋頭自然直,總能蒙混過去,於是又放下心來,等著去見老爺子完成任務好打道回府。

    雖然華淩雲和康老四口口聲聲是祝壽,但我以我爺爺的名義發誓,絕對不是他們的那樣簡單,不過平心而論,以我這怕麻煩的懶惰個性,還是祈禱真的真的僅僅隻是祝壽就好。

    轉眼到了日子,一溜三輛馬車搭著我們晃悠悠地到了鎮南王府。

    我本來算盤敲得麻利,以為見了老爺子拜個壽幾句好聽的,大不了考考寫字吟詩,隨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哪知道,等見了鎮南王爺,才曉得,我這一路上的魔鬼訓練,算是白搭了。

    老爺子蟒袍玉帶,三縷長須,看上去真有幾分飄飄欲仙的味道,可惜一開口,我就知道,老人家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康老四滿麵笑容上前恭敬地喊了聲”鎮南王爺”,老爺子抬頭看了看,回倆字兒:”黃。”康老四笑容頓時凝固。

    他抓耳撓腮不知所以,看看老爺子又回頭看看我,明顯不知道”黃”是誰。

    我聳肩,你都不知道了,難道我知道得比你還清楚?

    倒是老爺子身邊一個看起來低眉順眼的美人旋即解了惑。

    ”黃……是去年爺爺養的一條狗,已經死了。”……

    好吧,我承認我不該在康老四如此尷尬的時候狂笑,實在不給他留麵子,但是……誰忍得住啊?

    偷眼掃了掃風雲卿,不也一樣滿臉忍俊不禁的表情嗎?

    不過俗話得好,現世報,還得快。

    我還沒笑完,景老爺子就一把拽住了我的手,異常誠懇地開口:”無染,你昨是不是又逃了學堂?你呀,要是有夜兒一成的聰慧,我也放心不少了。”夜兒?無染?

    我大惑不解,手指彎彎指指自己,轉頭看向笑到抽筋的康老四。

    明顯,夜兒是我,可老爺子幹嗎抓著我的手叫”無染”,乍一聽還以為是”汙染”,差點就條件反射對一句”環保”。

    美人上前扶住自己的爺爺,溫言解釋:”爺爺,您記錯了,他是夜兒哥哥,您一直念念不忘的夜兒,不是無染哥哥。”老爺子卻瞪眼吹胡子:”胡!夜兒哪有這大?明明才是個8歲的孩子!”……本侯爺10年前8歲。

    我算明白了,這老頭子看樣子是得了老年癡呆症,怨不得糊塗,記憶都是錯亂的。

    美人一臉無奈的神色,轉頭正好和我四目對上。我還不覺得什,她卻一下子紅了臉,連忙低下頭去。

    ……害什羞啊?雖然我現在是男裝打扮,也不至於帥得那慘絕人寰,連看一眼都臉紅吧?

    我習慣性地翻白眼。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聽老爺子話越來越靠三不著四,景無月,也就是那低眉順眼的美人和王府總管張叔一商量,攙扶著他就腳不點地地送進了內室,絲毫無視老頭子一疊聲的”夜兒呢?怎不來看我?”本來他喊一聲”夜兒”,我就應一聲”在這呢”,可應了半才發現老頭子根本就沒聽進去,還是張著兩眼到處找他記憶的”夜兒”,徹底無視掉我這個正主,所以後來幹脆不答應了,目送著他一溜煙地被送回房去繼續尋找”夜兒”。

    端起茶杯剛抿了一口,康老四笑得賊忒兮兮地開口:”夜兒,覺得無月郡主怎樣啊?””生麗質,斯文秀雅。”鄙人的優點之一就是,隻要是美人,無論男女,都會發自真心地讚賞。

    康老四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笑得臉上那層白粉殼都快裂開了,撲哧撲哧往下掉粉。

    我擔心地把茶杯往自己的方向攏了攏,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無月郡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稱--”我點頭示意康老四繼續,然後端起茶杯繼續喝。

    呼……之前都顧著應付那老爺子了,回話回得我口幹舌燥,需要好好補充水分。

    ”--所以,身為她未婚夫的你,也至少會點才得過去。””噗!”

    我一口茶水全噴到康老四臉上。

    我恨姓華的這家子!

    為什一個兩個,都喜歡冷不丁地冒一句出來嚇唬人?經常害得我形象全失!

    所以看見康老四被噴了一臉,拿手一抹就成了漿子,我也沒有絲毫的愧疚感,唯一的想法是,他就不能不抹這些粉啊膏的嗎?大男人塗這些算什?

    起來,北堂旌和風雲卿也不曾塗過這些,看起來真是清清爽爽,順眼得很。

    想到風雲卿,我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這些可惡的家夥,明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偏偏就瞞著我一人!難怪華淩雲非逼著我下江南呢,敢情是給他帶弟媳婦兒來了?

    問題是……我怎可能給他把弟媳婦兒帶回去?我是女人啊!

    雖然一直是男裝示人,別人也都以為我是男人,但男裝的掩飾之下,貨真價實是個女人啊!如假包換的女人!怎能娶得了媳婦兒?難道太後和華夜苦心遮掩18年的真相,就要在這鎮南王府被拆穿了不成?

    不行!我不能白白地等著戲被拆穿了之後腦袋搬家。

    可而今眼目下,對於這個憑空冒出來的未婚妻,我無計可施……用扇子搔搔頭皮,我無言地起身。

    ”老九,去哪?”康老四馬上”關心”地問。

    ”逛逛。”我頭也不回地砸兩字回去,撩起袍角就抬腿出了花廳。

    漫無目的地隨處走,沿著長廊拐過彎便是花園,修建得精巧秀致,遠遠望去,花如雲海,五彩繽紛,竟是不出的繁盛景致。

    走過去細看,才發現,苑中暗香浮動,花林連綿成片,不知道有多少種類,但無一不是冰胎玉骨,繁英瓊蓮,安排得錯落有致,或循假山之勢,或攀古木粗枝,各色花卉爭奇鬥豔,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讓人不由自主地也心情安靜下來。

    好一處幽靜的所在。

    正漫步路,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溫婉的聲音。

    ”這是冷香苑,麵的花草都是無染哥哥親手種的。”我回頭,景無月正微紅了臉頰看著我。

    ”無月見過侯爺。”她福了一禮。

    我抓抓頭:”郡主客氣了。”

    自打從康老四嘴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是我未來的”媳婦兒”,再見到她,感覺怎都別扭。

    雖然不得不承認,景無月長得漂亮,舉止又斯文,客氣禮貌,教養很好,不愧是世代簪纓的王爺之女。

    鎮南王本來有個兒子,可是兩夫妻在一次外出時雙雙遇難,留下一對年幼的兒女。當時還在世的先帝動了惻隱之心,將景無染景無月兩兄妹接到宮中住了一段時間,所以嚴格地起來,華夜和這兩兄妹也算是正宗的青梅竹馬了。

    但沒想到的是,當時還沒糊塗的鎮南王爺看上了華夜,一心想要”他”做自己的孫女婿,老皇帝為了籠絡江南的勢力,自然毫不猶豫地滿口應承,不過當時倆孩子,也就擱了多年,如今華淩雲想了起來,倒黴的就該是我了。

    看著眼前含羞帶怯的”未婚妻”,我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在京城有北堂旌讓我心煩,在江南忽然多個景無月叫人一籌莫展,平時還有風雲卿、康老四的沒事驚嚇驚嚇,可憐我這借屍還魂的路途,走的是那叫一個艱辛。

    景無月也算是會察言觀色,大概是看我臉色不怎輕鬆,連忙試探著開口:”聽聞侯爺擅長琴藝,無月駑鈍,略會一點皮毛,若不嫌棄,讓無月撫琴一曲可好?””多謝郡主好意。”我擺擺手,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也不過是會一點而已,不上擅長。”話間,我靈機一動。

    假如是我提出退親,華淩雲不但不會答應,八成會一口吞了我。可反過來,要是鎮南王府對這個準女婿華夜侯不滿意呢?他們主動要求退親的話,華淩雲想必無話可……那我自然也就算是躲過一劫了。

    康老四剛才,景無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江南第一才女……既然是才女又是王女,眼光想必也非凡--

    我轉轉眼珠,臉上馬上擺出一副異常誠懇實話實的表情,語重心長地長歎一聲:”唉--”

    景無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關心地問:”侯爺為何歎氣?””郡主有江南第一才女美名,理應有更好的選擇,我胸無點墨,怕委屈了郡主。”我這也不算騙人,華夜確實肚子沒幾滴墨水。

    景無月聞言,雙手抓緊了絹子,扭捏一會兒,才又開口:”無月並不介意……”你……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很介意!而且為什,為什這丫頭還是滿臉嬌羞的仰慕狀?看來還要加強打擊力度。

    於是我咳嗽一聲,心一橫,自己揭自己的短。

    ”郡主,我兩歲認字氣死了老師,五歲讀詩嚇跑了學士,八歲習武敲暈了將軍,十歲騎馬燒了馬廄,十三歲開始燒殺搶掠……不對,是飛揚跋扈人皆側目,華夜侯惡名在外,郡主千萬要三思啊。”原本希望能讓她也稍微猶豫一下,然後再結合”我”以前的惡劣行徑,好成功打消嫁人的念頭,可隻見這妮子低著頭不吭聲,看不見表情也無從得知她現在是怎想的,正在揣測,景無月忽然抬頭。

    看見她一臉毅然的表情我就心咯一下,頓時泛上不好的預感。

    ”侯爺,無月兩歲認字五歲念完四書,八歲讀詩十歲七步成吟,十三歲習得琴棋書畫,蒙鄉親不棄,送無月 才女 之名,如今看來,竟是和侯爺互補巧合,意如此啊……”她得嬌羞無比,我聽得汗毛倒豎。

    敢情是賴定我了?看她這模樣這身段,也不像是嫁不出去沒人要的類型啊,怎就不長眼睛呢?就算你硬是嫁了我,我也沒法和你夫妻雙雙把家還不是?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景無月羞紅了一張俏臉,扭捏了半晌,終於嬌滴滴羞澀澀地開口:”其實……侯爺……無月更希望您能叫無月的名……月牙兒……”我一口血頓時堵在嗓子眼差點活活憋死!

    這口血憋到我回了沈園還沒咽下去,見到康老四就恨不得一腳踹在他那橘子臉上,以消我心頭之恨!

    可憋悶是憋悶,眼前一個景無月橫在那,難道能裝作視而不見嗎?

    我越想越覺得窩囊。

    自打進了這副殼子,稱心的事沒遇到多少,想享的福沒享到多少,卻老是被陰被坑,一會兒這個來嚇你一頓,轉背那個又來招惹你一下,可憐我的心肝,就是這樣一驚一乍地飽受折磨,還沒嚇出心髒病來是我身體素質好。

    回房換了身衣裳,手拿折扇輕搖,喚來趙一跟著出門。

    本侯爺心情嚴重不爽,需要好生感受一下世界是多美好,空氣是多清新。

    據煙花三月下江南,最是當季的時候。

    白居易也寫過春來江水綠如藍的詩句。那時節,正是草長鶯飛,日出江花紅似火,該是文人騷客筆下風致無雙的江南。

    十湖光載酒遊,青簾低映白蘋洲。

    何等雅致?

    可惜我來的時候已經是深秋,轉眼就到冬季了,雖然南方不比北方下雪結冰,但秋雨綿綿,秋風瑟瑟,尤其是夜色剛剛降臨,風帶著湖水的寒意襲來,也著實凍人得很。

    湖邊遊人寥寥無幾,湖麵上隻有一隻畫舫,樣式普通,點了燈,光芒熒然。

    此時卻下起了雨。

    我沒料到會忽然有雨,被雨水一淋,頓時頗為狼狽,之前搖著紙扇漫步的浪漫勁兒徹底被雨打風吹去。

    抬頭看看黑壓壓的空,扭頭看看冷清清的四周,不禁感慨。

    如此風景,西風聽徹,沙岸雙袖,冷香半縷江南雨。

    若是換了北堂旌,便是兩個字--風流。

    再是換了風雲卿,也是兩個字--風雅。

    可惜來的人不是北堂旌也不是風雲卿,是我這個附庸風雅裝風流的華夜侯爺,不過還是可以是兩個字--瘋子。

    ”阿欠!”我毫無意外地打了個噴嚏。

    雖然這雨並不大,也隻是略微打濕了外衣而已,不過冷颼颼的,滋味兒也好不到哪去。

    轉身打算回沈園。這樣的氣,還在這湖邊待著純屬自找罪受,剛邁出步子,身後傳來一個童的喚聲:”公子請留步。”我回頭。

    那畫舫已經來到岸邊,一個童子站在船頭:”我家公子,雨下大了,若是不嫌棄,請上船喝杯清茶,避避雨。”我甚感意外。回頭看了看趙一,抬頭見雨確實越來越大,便笑道:”如此,就打擾了。”上得船來,船艙並不大,各色物件也不見得華貴,但是幹淨整潔。桌上已經擺了幾樣精致的點心,一壺茶。

    我坐了下來,趙一寸步不離地守在身後。

    片刻之後,隻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公子久候了。”循聲看去,屏風後麵出來一個年輕男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歲數,眉清目秀,頗有神采,可隱隱一股惆悵之意,顯得整個人有種憂鬱的味道。

    不過……為什我覺得這張臉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年輕男子坐了下來,微笑道:”冒昧請公子上船,還望見諒。”對方彬彬有禮,我也掛上一臉笑容:”我還要多謝公子呢,讓我上船避雨。”他聞言淡淡一笑:”我姓冉,名無景,無字。請問公子尊姓大名?””華夜,也無字。”我回道。

    此人給我的感覺甚是溫和,話斯文,倒是有些好感,自然話也客氣起來。

    冉無景伸手替我斟滿一杯熱茶,道:”先前見公子淋了雨,不如喝點熱茶,驅走寒氣。”我正求之不得,道一聲謝就一飲而盡。

    冉無景見了也隻是微笑,卻取出一根紫竹笛子來,抵在唇邊,悠悠的笛聲緩緩傳出。

    笛音淒清,飽含揮之不散的惆悵鬱結,還有一股不得已的無奈感覺……一曲完畢,我開口問道:”冉公子,可是有什不開心的事情?”冉無景放下紫笛,輕歎一聲:”公子好耳力,在下確實心懷有事。”完又是幽幽歎一口氣。

    我抓抓頭,猶豫著道:”若問,就冒失了,所以我也隻能勸公子一句,凡事看開些,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人生在世不過匆匆數十年,光是睡覺就占去一大半的時間,還能有多少日子能拿來不開心呢?”老實,我從來不是當知心姐姐的料,不怎懂得安慰人,所以這幾句顛三倒四的話有沒有起到作用確實不知道,至於冉無景是不是為了禮貌而衝我微笑也不清楚,隻不過看他溫文爾雅的,沒有北堂旌那樣無賴,也沒有風雲卿那樣玩陰的,倒是滿單純的一個人,有點不忍心看他愁眉不展而已。

    所以我清清嗓子,正打算搜腸刮肚來當個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不對,知心哥哥,身後趙一忽然動了,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聲道:”少爺,有不速之客。””誰?”我皺眉。

    雖然我覺得江麵上安安靜靜的,除了我和冉無景就沒人話的聲音了,但趙一武功甚高,耳聽八方,他有人來了,自然不會有假。而且,隨身的斷水劍並沒有脫鞘鳴警,那……來的人,並非懷有敵意?

    ”不知來者目的,少爺,心。”趙一聲完,又退到我身後。

    雖然我沒有回頭看他,但也能猜到,此刻趙一定是全神貫注地防備,不敢絲毫鬆懈。

    冉無景見我和趙一竊竊私語,不知的什,不禁問道:”可是出了什事嗎?””沒事。”我笑道,”隻是有人過來了,也是無妨的。”冉無景輕輕歎口氣,眼睛低了下去,手指輕輕撫著那根紫竹笛,也不話,就那樣坐著。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個慘綠少年,沒事就悲秋傷春,然後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別,越看越像。

    就在此時,趙一忽然厲聲喝問:”什人?報上名來!”不速之客已經到了嗎?

    我回頭看向船艙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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