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萬,風雪茫茫,阿史那賀魯由疏勒向西一頭紮進崇山峻嶺,沿著阿賴山脈一路向西,待到走出山脈,回頭望去,仍舊跟隨在自己身後的軍隊隻剩下三千之數,餘者皆凍餓倒斃於蔥嶺之上。向前看去,天山和阿賴山脈遮擋住寒風冷流,山巔融化的雪水形成一道道溪流,由高至低匯聚成藥殺水,蜿蜒浩蕩流淌而下,河流兩側的山穀受河水滋潤形成大片綠洲,諸多部落散布河水兩岸。阿史那賀魯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率領部隊擄掠了數個部落,搶奪糧食馬匹,終於在數日之後彌補了幾個月以來的損耗。
然而率軍順流而下,在穀口處再度擄掠了苦盞城後,沒有沿著絲路向南,而是順著藥殺水直接北上。直至五月初,幾場雨水之後藥殺水浩浩蕩蕩、水勢大漲,才終於抵達河岸北側的可散城。
半月之前,葉齊德率領十萬大軍抵達可散城,當即在此安營紮寨,並未馬上出兵前往碎葉城,而是固守此地、等待哈發詔令之下趕赴而來的各處部落援軍。
事實上,即便上一次西域之戰大獲全勝,不僅挫敗了大食東進之路,更將兩國之間緩衝區域再度擴大,但唐軍的腳步並未越過碎葉城太多。
唐軍認為安西軍兵力有限,即便占據再多的土地也難以固守,可大食卻對土地極為貪婪,見唐軍止步於碎葉城一線,原本被打的狼奔豕突的大食軍隊在戰後又逐漸向前推進。
由此,廣大區域再度重歸大食治下,諸多部族不得不聽從哈發號令。
這一次,穆阿維葉除去派遣自己麾下最為精銳的十萬大軍,更廣布號令、召集康國、石國、拔那汗、吐火羅、安國、火尋、花剌子模等等部族,甚至有北邊的突厥西遷部落欽察、可薩,皆派兵趕赴碎葉城,參加這一次對西域的擴張之戰。
總人數不下於二十萬。
集結之地,便是可散城。
然而冬去春來之際,連降大雨,河水暴漲、道路泥濘,致使各部族之援軍姍姍來遲,如今到了五月,集結於此的兵力也不過五萬之數,加上葉齊德本部兵馬,堪堪十五萬。
這些兵力,是萬萬不敢前往攻打碎葉城的,但十五萬人集結於此、人吃馬嚼,每天消耗的糧秣都是天文數量,素來隻知掠奪、不事生產的大食國哪有如此之多的物資?
每拖延一日,物資便減少一截、葉齊德嘴上的燎泡便多出幾個.…
可散城內,葉齊德心浮氣躁、火燒火燎,不斷派出斥候前往催促,希望能夠早已完成集結,盡快展開攻勢。
設置於城中的總督府內,阿米爾看著因吐火羅再度延遲集結時間而暴跳如雷的葉齊德,諫言道:“與其這般苦等下去,士氣一天天低落,還不如主動出擊,即便不能攻陷碎葉城,也要給予唐軍一定壓力,否則此消彼長,難以為繼啊!
他素來主張“兵貴神速",以閃電之勢攻打碎葉城,可葉齊德畏懼唐軍戰力,非得等到所有軍隊集結完成之後,凝聚全部力量奮力一擊,畢其功於一役。
可戰場之上的形勢千變萬化,要懂得根據時勢果斷調整戰略,豈能墨守成規、一成不變?
但葉齊德是主帥,軍令所在,他也不敢違逆。
葉齊德平息一下怒氣,依舊不讚同分兵攻打碎葉城的戰略:“將軍有所不知,唐軍驍勇善戰,火器威力無窮,唯有集結全力尚可一戰,一旦分兵,便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必敗無疑。”
阿米爾搖頭歎氣,不再多言,心底卻忍不住腹誹:哈發何等蓋世英雄,怎地生出這樣一個怯敵畏戰、不知進取的蠢貨?
奧夫從外頭大步走進來,麵色凝重:“大帥,由西域境內過來的商隊捎來了一個壞消息,兩個月前,突厥發生內亂,阿史那步真與阿史那彌射兩人聯手攻陷莫賀城,阿史那賀魯帶領數千軍隊倉皇出逃,路上遇到埋伏,隻能一路向南,不知所蹤。”
葉齊德先是大吃一驚,繼而懊惱道:“這兩個混賬,壞我大事!若無阿史那賀魯起兵牽製,咱們正麵對敵,壓力大增!”
阿米爾也意識到事情不妙:“該不會是唐軍主帥發現咱們與阿史那賀魯私下連接、互為盟約吧?”若是如此,那祿東讚是否也已暴露?
此次哈發之所以敢於集結如此雄厚之兵力再度攻伐西域,主要便是在於同祿東讚、阿史那賀魯的盟約,開戰之後阿史那賀魯迅速攻占庭州、西州,導致西域腹心之地混亂,祿東讚則趁機出兵攻占河西、截斷唐軍運輸補給之糧道,再加上葉齊德正麵強攻,如此三管齊下,必然確保此戰之勝利。
可若是沒了西域內部混亂、且未能截斷唐軍糧道,即便最終能夠攻陷碎葉城,也必將損失慘重,難有餘力繼續進軍西域,更遑論兵臨玉門關、威脅大唐本土。
可大軍已經在此集結,耗費無數資源所部屬之戰略,怎能無疾而終?
正如唐人那句諺語,“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