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第186章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春韭 本章:186 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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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啊, 掉啊,掉啊,難道永遠掉不到底了嗎?’”

    劍橋木質的公寓,陽光暖洋洋地滑進窗戶,李文森全身裹得像個球, 貓一樣窩在狹窄的木頭沙發上, 正不情不願地念道:

    “‘如果掉到地心, 那就是4千英。。し0。’愛麗絲大聲:’不知會不會穿過地球從另一頭冒出去?’”

    ……哦,他想起來了。

    那是他和李文森認識的第一年,冬, 午後,窗玻璃上還結著一層霧氣。

    他房子新來的住客是個不愛話的家夥,同居第一個月, 除了每偶然相遇時的“早上好”、“晚上好”、“氣真好”, 他幾乎沒在公寓聽過她任何聲音。第二個月,他們終於就外賣誰去取的問題發生了一場短暫的對話, 從頭到尾除去標點隻有87個詞。

    他找不到和她話的辦法。

    他沒有經曆過愛情, 不知應當如何放低姿態去取悅一個人。他把早上瀏覽文獻的地點從書房改在了客廳,每早晨翻著報紙等待她下樓的足音。有時她會給他一句“早上好”,有時她根本注意不到他,把為他準備的餐點整整齊齊放在微波爐邊後, 就匆匆推門離去。

    或者他可以嚐試把看文獻的地點搬到廚房。

    直到他們認識半年後,他才在不暴露自己意圖的情況下,爭取到和她一起吃早餐的權利。他看得出來, 這個還沒成年的家夥對他十分戒備,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對他的每一句話要反複斟酌,生怕一不心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她到底藏著什秘密?

    她不想,他也就不問,她不喜歡聊自己,他就隻和她聊學術。他終於和她慢慢熟悉起來,有時她出門買書會順帶幫他一起買,有時她口袋菜錢沒了,也會像倉鼠一樣從他錢包偷偷抽出幾張英鎊,隔兩再偷偷放回來。

    這是個好兆頭。

    他想,至少證明在她心,他的地位比銀行信用卡高一點。

    但隨關係漸進,一些隱秘的渴望卻如野草瘋長,不滿足、不滿足、不滿足……這洶湧的勢頭令他不知所措。她為什總是站的離他這遠?她為什還是如此沉默?這間公寓為什這樣寂靜?她什時候才能到他懷來?

    他討厭噪音,尤其是喋喋不休的噪音,卻希望她能喋喋不休地圍繞著他。

    他那樣想聽到她的聲音,可他毫無辦法。

    於是,就在他們認識滿一年的那個冬,他與她打賭,輸的人要為對方讀一本書。

    這是劍橋郡的冬。

    河水冰冷,空氣稀薄,森林中偶爾還能看見覓食的麋鹿,可公寓溫暖如春。她坐在他椅子對麵,捧著一本《愛麗絲夢遊奇境記》,聲音的不情願連聾子都能聽出來:

    “愛麗絲仍向下飄著,因為無事可做,她想起了家那隻叫戴娜的貓,糊糊塗開始夢話:’你要是現在和我在一起就好了,戴娜,這可能沒有老鼠,不過這有蝙蝠,它們和老鼠長得差不多。’”

    ……一下刪了幾十個詞,看來這個家夥不耐煩讀一下午書,又開始偷工減料了。

    茶幾上擺著兩杯咖啡,霧氣嫋嫋,他從對麵鏡子的倒影,能看見她的下巴,尖尖的還沒他巴掌大。讀得口幹時她也會舔舔嘴唇,像喝水的貓。有時貓低頭舔一口咖啡,那些深棕色的液體就會沾在她的唇上,不一會兒又被她抿去。

    ……夠了。

    喬伊想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她的唇上轉移開來,卻發現意誌力在此刻根本不起作用。

    她離他那近,他為什不能抱一抱她?他忍耐了這久,為什不能親一親她?

    就在他這個念頭剛剛閃現的那,李文森忽然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

    “貓吃不吃蝙蝠?吃不吃蝙蝠?或者蝙蝠吃不吃貓?吃不吃貓?愛麗絲進入了夢鄉,夢中她拉著黛娜的手問:’喂,黛娜,你吃蝙蝠嗎?’”

    房間沒有風,咖啡卻開始泛起波紋,空氣沒有火,她的麵容卻有些細微的變形,使她的笑容也變得詭異而扭曲,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空氣在慢慢融化。

    而她的聲音,就像老式複讀機卡住了磁帶,沙啞地:

    “她往下落啊,落啊,落啊——突然啪的一聲,她落在一堆枯樹葉上,終於到頭了。”

    ……

    喬伊驀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角墨綠色花板,吊著一盞古銅色垂枝台燈,公寓、李文森都消失了,他直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下是一張沙發上。

    原來是夢。

    可他為什睡在這?李文森人呢?

    手下觸感十分柔軟,是鵝絨。墨綠牆麵上到處畫著大朵粉色花朵,鮮嫩顏色與房間整體凝重老氣的格調意外搭調。木質衣架上掛著一條白色蕾絲裙子,書架上擺著各類兒童識字教材和童話,有英文有中文。喬伊站起身,一本《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從他身側滑落下來,他極敏捷地接住,靜悄悄地放回原處,心已經大致把房間一眼能看到的線索整理了一遍。

    花朵和蕾絲裙,住在這的人是一個女孩;兒童書和童話集種類,明女孩年齡不超過五歲;而書架上擺放分門別類,每一類別下還根據書本封麵顏色重排,桌麵上的筆尖也一一對齊,一絲不苟——明房間主人可能有點輕微的強迫症。

    房間沒有任何其它玩具,除了書還是書。喬伊回到最開頭的書房,隨意抽出其中一本《格林童話》,就見房間的主人用她稚嫩的、錯漏百出的筆記在扉頁評價道:

    “本書又名《論我全家都想謀殺我是一種什樣的體驗》,全文充斥著色情、謀殺、背叛,戀童和亂倫,真讓人歎為觀止。”

    喬伊:“……”

    看來這個女孩不僅有點強迫症,還有點早熟。

    他把書放回原位,視線掃過桌上的黃銅筆架,永生墨水,白縐布,還有老式鎢絲燈泡,正是中國剛剛改革開放時的裝修風格。

    這到底是誰的房間?

    如果沒有出去的門,他又是怎進來的?

    最奇怪的是,他上一秒明明在一個極其危險的地下實驗基地一腳踏空,下一秒,他卻在溫暖的陌生房間醒來,還做了一個夢?

    這太不合常理了。

    房間寂靜地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寂靜得有些詭異。就在他伸出手,想再從書架上再抽出一本書翻找線索時,耳畔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噠”。

    這是槍支上膛的聲音。

    幾乎在聽見聲音的瞬間,喬伊身體已經動起來,極快地朝旁一側——

    一顆的子彈流星一般,幾乎擦著他的臉頰而過,深深釘進木質書架,幾本《安徒生童話》稀嘩啦落了一地。

    “身手不錯。”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喬伊轉過身。

    下一秒,他像看見什極度不可思議的場景般,愣住了。

    隻見一個四、五歲的女孩,穿著黑色蕾絲裙子,蹬著紅色羊皮靴子,皮膚很白,眼眸很黑,及腰長發緞子似地垂在身後,正仰著她巴掌大的臉警惕地望著他,宛如納博科夫筆下的洛麗塔。

    “。”

    洛麗塔朝他揚了揚下巴,一把比她手還長的意大利伯萊塔194,正穩穩對準他的眼睛:

    “你是誰?為什會在我家?”

    喬伊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銳利的視線膠著她的臉,掃過她的身體,最終停在那雙漆黑的、他熟悉至極的眸子上。

    “李文……不對。”

    好一會兒,他才動了動唇,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不確定和難以置信:

    “你是安?”

    ……

    “生命是一種程序,大腦是一台機器。”

    曹雲山拍了拍身側的牆壁:

    “這是水泥對吧?你怎形容它?灰色,粗糙,冷硬?不存在的,世界上不存在顏色,顏色隻是大腦對波長這個概念的解析,藍色的是短波,紅色的是長波——換句話,你你看到的,隻是你以為自己看到的。同樣,你摸到的,軟、硬、冷、熱,也隻是你以為自己摸到的。”

    劉易斯:“我不能理解。”

    曹雲山:“放心,我也沒指望你能一下就理解,隻是你剛才人工智能不可能擁有自我意識,那我們就論證一下,我提出意見後,你也可以提出反對意見。”

    劉易斯:“我們看到的東西怎會是假的?就像此刻你站在我麵前,我聽到你的聲音,也能感知到你、觸碰到你,這難道不能證明你真實地存在我的世界?”

    曹雲山:“我知道你現在很困惑,但是你能不能不的這曖昧?什叫我存在你的世界?”

    劉易斯:“……”

    時針已經指向11點55分。

    空闊的廢舊廠房有風穿堂而過,房梁上裸露著鋼筋和水泥。曹雲山望著對麵的男人,半晌,歎了一口氣。

    “這吧。”

    他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假設這有一朵花,你現在要觸碰它。這個時候,你的眼睛會收集花瓣上的反光,你的鼻子會收集空氣的化學分子,你手指上的觸覺感受器會感受到它的紋理。然後,這些化學、物理信號統統在你的身體變成電信號,傳達到你的大腦,大腦再做出解析,就成了你在現實中碰到一朵花時的全部感受,對不對?”

    “對。”

    “那如果,我是如果,我能夠模擬出全套的電信號,觸、嗅、聽、視,溫、壓,你真實世界能感知到的一切我都用電信號幫你模擬出來,再遮住你的眼睛、剝奪你的感知,隻把這些電信號一一輸入你的大腦——你猜會發生什?”

    會發生什?

    劉易斯慢慢把思維跟上他的腳步:

    “我碰到了這朵花?”

    “bing!就是這樣,真正看到東西的,不是眼睛,而是大腦。人類的局限性在於自然界的各種信號太過複雜,一旦我們能事無巨細的模擬,對你的大腦來,就和真實世界完全一樣,根本沒辦法區分。”

    他伸手指向他的大腦:

    “就比如我現在問你——你此刻生活的世界,是現實還是虛擬?”

    劉易斯:“……”

    “現在知道李文森為什不可能和你談戀愛了吧?”

    曹雲山重新靠回牆上,微微笑了:

    “你是警察,她是科學家,你們對事物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在李文森的世界,人類和高度精密的人工智能沒什兩樣,還發展得太慢了,要讓電腦按現在的速度進化個四十億年,你簡直不能想象世界會變成什樣子。”

    劉易斯站起來,踱了兩步,似乎像竭力證明他是錯的,證明人類並不是電腦那樣冷冰冰的東西。曹雲山的理論和他二十多年的認知截然不同,幾乎顛覆了他對自身價值、道德的定位。如果人工智能也會有自我意識,如果一個人工智能甚至能分裂出一個新的人工智能,就如同生物的分裂生殖,

    那人類和電腦有什兩樣?

    這世界上多報廢一台電腦少報廢一台電腦有什關係?多死一個人少死一個人又有什關係?他為什還要做警察?

    “不對,這兩者還是不同的。”

    他忽然回過頭來:

    “人有欲望,但電腦沒有欲望。人會饑餓,會想贏,會怕輸,渴求愛,可電腦隻是接受命令,再執行命令——這兩者截然不同,不是嗎?”

    ……

    曹雲山憐憫地看著他。

    劉易斯頓時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就舉一個例子吧,最近特別火的。”

    他想了想:

    “穀歌有個叫阿爾法狗的人工智能,下棋贏了那個誰對吧?”

    “對。”

    “阿爾法狗會贏,是因為人類在它係統輸入了所有象棋規則對吧?”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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