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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 地下基地。

    客廳的時針指向11點4分。沒有風, 窗簾卻輕輕晃動。他麵前的洛麗塔穩穩端著槍，繞著他走了兩步, 個子還沒桌子高, 卻警惕得不得了，聽到他問話也不回答, 隻是睜著她的大眼睛，貓咪一樣瞪著他：

    “把手舉起來！”

    喬伊：“……”

    真是太可愛了。

    但這不科學。他一向沒耐心應付孩，為什會覺得這軟軟一團的東西可愛？這大的孩，腦子就是一團豆腐渣，智商還不如一隻海豚，即便這個姑娘表現出的臨場應對力讓人驚歎, 也隻不過是一隻稍微聰明一點的海豚。

    而且她的身子還沒他腿高，槍管連他腰都抵不到，隻能毫無威懾力地掛在他腿上, 戰鬥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卻敢凶巴巴地叫他“把手舉起來”……這是誰給她的自信心？別隻是這種稍微改良了一下的仿真意大利伯萊塔194了，就算她手拿的是一把真槍，他也能一秒鍾解決現在的局麵。

    但如果，這個孩偏偏長著一雙和李文森如出一轍的眼睛……

    喬伊慢慢舉起雙手。

    “你是不是叫安？”

    “你管我叫什。”

    洛麗塔語氣冷酷：

    “別想著玩花樣，舉著手, 到沙發上去！”

    喬伊從善如流地後退兩步，在沙發上坐下。

    洛麗塔的視線從他發絲一路掃到他的鞋子，似乎對他的穿著風格有點困惑, 末了還挑剔地點點頭，勉強對他的審美表示肯定。

    ……簡直可愛爆了。

    喬伊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巴掌大的、依稀能看出李文森五官的臉，覺得心髒莫名其妙被捏成了一團，化成某種軟綿綿的東西，就要從胸腔溢出來。

    不不不，這不科學。

    他冷靜地想，心髒是由肌肉組成的瓣膜和隔室，為什會從胸腔溢出來？

    不過，如果李文森時候也是這一團東西，他希望收回之前早十年認識她的話——他就應該在她還是一顆受精卵的時候就守在她的試管邊，最好把她連同她的試管一起搶過來，從教育她是他的妻子，把她養大以後立刻和她結婚。

    ……

    洛麗塔槍口對著他的眼睛：

    “你是誰？”

    “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你應該先介紹自己。”

    喬伊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你叫什名字？”

    “我為什要告訴你？”

    ……這簡直是超乎常人的戒備心。

    喬伊換了個不那直接的問題：

    “你今年幾歲了？”

    果然，姑娘抗拒感少了一點，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是那重要：

    “四歲。”

    “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

    “媽媽呢？”

    “藏在罐子。”

    “……罐子？”

    “對，媽媽藏在罐子。”

    冷冷的、不見一絲人氣的地底。藏在兩公深處的房間，獨自出現的女孩。

    不存在的爸爸，藏在罐子的媽媽。

    姑娘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恐怖或滲人的地方，她眼神平靜，似乎隻是在一件十分尋常的事情。

    “媽媽為什會藏在罐子？”

    “不藏在罐子，她就會腐爛。”

    “罐子在哪？”

    “在盒子下麵。”

    “什盒子？”

    “薛定諤的盒子。”

    “……”

    喬伊神情不變：

    “你還知道薛定諤？”

    “我當然知道。”

    洛麗塔飛快地：

    “我朋友他是一個流浪貓收留所所長，兼職回收紙殼箱，除了研究波粒二象性之外，他業餘時間還專注於繁衍後代三十年。”

    喬伊：“……”

    雖然薛定諤的確情人眾多，連自己的妻子也被調教得與情人們相處友好，他的學生是他的情人，他的職員是他的情人，甚至他職員的妻子也是他的情人……但什叫專注繁衍後代三十年？

    這子弟誤得簡直令人發指。

    喬伊笑了一下：

    “你朋友是誰？”

    “你管我朋友是誰？”

    姑娘立刻變得凶巴巴的：

    “無知的人才會這話癆，你哪來這多問題？”

    “……”

    這倒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稱作“無知”，真是一種難以描述的體驗。

    喬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11點44分。

    他清楚地記得，他與李文森掉落的時間是11點41分……所以從三樓走廊地麵憑空消失，到他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夢，才過了三分鍾？

    喬伊望著她與李文森一模一樣的漆黑眼眸，忍住把她抱進懷親一親的欲望，耐心地誘哄道：

    “你不告訴我名字也可以，我們玩一個簡單的遊戲，每一局輸的人，要回答贏的人一個問題，或做一件事，隻要不傷害到對方就行。”

    “聽聽這是什話。”

    洛麗塔一臉吃驚：

    “你脖子就在我的槍口下，我分分鍾就能教你做人，為什要和你玩遊戲？你臉多大？”

    “……”

    被一個四歲孩“我分分鍾就能教你做人”，喬伊此刻心情十分複雜：

    “憑你也想知道我是誰。”

    姑娘盯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評估他話的可信度。

    最後她眨眨眼，勉強同意道：

    “什遊戲？”

    那要看她會玩什遊戲。

    不過她從沒和他玩過遊戲。這些自娛自樂的把戲，她隻會展現在那個姓曹的數學家麵前，從來沒有他的份。

    喬伊想起某個他偶然看到的場景，垂下眼眸，複又抬起：

    “你會不會玩石頭剪刀布？”

    洛麗塔：“……”

    ……

    地球毀滅後不知道幾月幾號的一，上掉下一個長得十分英俊但奇奇怪怪的叔叔，非要和她玩石頭剪刀布……她就沒見過這幼稚的大人，二十多歲的人居然還喜歡玩石頭剪刀布？要不要臉？

    雖然她此前並沒有見過除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但這並不妨礙她從各種書籍和影響資料中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樣子，外麵的大人又是什樣子。

    可外麵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

    整個世界隻剩她一人。這個房間就是世界。

    伽俐雷一場大洪水淹沒了平原和山脈，吞掉了一切，她平時看的童話、科普和教科書，都來自大洪水之前。兔子先生、笑臉貓、上飛來飛去的鳥，地上爬來爬去的蟲，還有所有孩都會有的父母，都沒有了。貓吃不吃蝙蝠？吃不吃蝙蝠？蝙蝠吃不吃貓？吃不吃貓？她都不知道。

    因為世界就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