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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漂亮叔叔, 他眼睛藏著一個愛人。%し
雖然不知道“愛”究竟是什,但那大約是寂寞和痛苦的另一種法。她滿牆的書,但凡涉及“愛”這個詞, 沒有不痛苦的。特洛伊愛著海倫所以痛苦,阿波羅愛著達芙妮所以痛苦, 母親愛著孩子所以痛苦, 情人忍受別離所以痛苦,而曾經相愛的夫妻被困於圍城, 更是無休無止的痛苦。
所以這個叔叔, 他心一定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
因為他很痛苦。
因為他此刻平靜的眼神看起來……就像在哭。
……
李文森垂下眼眸。
好一會兒, 她像做出一個極大的決定似地, 從他腿上爬下來,:
“我帶你出去。”
她冷冰冰地把手槍也扔給他:
“這把槍是伽俐雷扔給我玩的,一開始鬆了一顆螺絲,我花了一年半才找到替代品, 偶爾卡彈,但基本可以正常使用。”
“……”
喬伊看著手玩具一般的意大利伯萊塔, 大概是多年來實在被冷得太慘,麵對她突然而來的“關懷”, 居然有點不知所措。
他剛想問她怎帶他出去, 就見姑娘四腳並用地爬上餐桌,伸手“啪”地一聲把燈關了。
四麵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喬伊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
隻見深深的、不見五指的黑暗,忽然像初冬夜升起星星,車流、燈火攪成一團, 整個城市在他眼前慢慢升起。
——夜光筆。
怪不得他一開始什都沒找到,夜光筆隻有在完全的黑夜才能顯現出來。他眼前整麵整麵的牆上此刻都是畫,密密麻麻的畫——山川、河流、峽穀、海洋,大陸、城市、車流、街道,慢慢映亮他的眉眼。
稚嫩的筆觸,拙劣的筆法。
作畫的人卻那樣用心,一筆一劃都如雕刻。
“這就是我的世界……我想象中的世界。”
她看不見世界,隻能從書想象出世界。
她走不出這個房間,於是隻能把這個房間變成世界。
可世界到底是什樣子?
星空、大海,到底是什樣子?春生夏榮,秋枯冬藏,到底是什樣子?世界有多大,它是扁的嗎?有烏龜馱著它嗎?漂來漂去的時候,它會想家嗎?沒有人的時候,它會吹風嗎?風會把葉子吹落下來,不會痛嗎?
……
姑娘從桌上跳下來,背對著他,抬頭望向頭頂無邊無際的星河。
夜幕下的海岸線、燈火、星空。
喬伊看著她站在整個房間的中心,宛如站在世界的中央,頭頂星空低垂,一顆一顆的星明亮得要從山巔上墜落下來,她宛如站在龐大的玻璃倒影,那樣模糊、遙遠、不真切。
有那一秒,他幾乎以為她就要在這盛大的景象中消失。
喬伊下意識伸手拉住她手腕:
“安?”
李文森這才回過頭。
她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就好像以後再也看不到他,要把他映著自己腦海一樣。
半晌。
“你不是問我,’窗子’在哪?”
在她確信已經把這個她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個人、也可能是唯一一個人映入了腦海,永遠也不會忘記後,李文森才走到書櫃邊,拉開了紗簾。
一扇用夜光筆畫成歪歪扭扭的窗,慢慢出現在喬伊麵前。
“這就是我的’窗子’。”
……
喬伊望著那扇“窗”,熟悉的筆觸,熟悉的景物,還有窗子下她熟悉的眉眼……他腦子飛快劃過幾個被他忽略的景象,心髒忽然撕裂般地疼痛起來,灼燒一般,疼得他幾乎站立不住。
他想起來了。
這是李文森的“窗”。
飛馳往倫敦的紅色火車上,下著雨,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畫了一扇窗。
有時冬冷極了,他半夜去走廊盡頭的茶屋倒水,經過二樓樓梯時,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裹著毛毯,用手指沾著水漬,在桌上了一扇歪歪扭扭的窗。
還有,西路公寓5號閣樓邊那個沒有窗戶的房間,牆上也有這一扇窗。
……這是她的“窗”。
他還自以為他愛她,如此愛她,可他從沒意識到這就是她表達疼痛的方式。他以為這是她的孩子氣,他腦子隻想著如何才能握住那隻纖細的手指,把它們一根根捉進懷,卻從沒想過,這或許是她蒼白童年,唯一的一扇窗。
這就是她人生最初的歲月。
這樣的一個房間,一張床,一張桌,一個書架。
於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是這些書。
在日後漫長的歲月,還是這些書。
她孤獨時沒有人話,冰冷時沒有人擁抱,摔倒了沒有人安慰,生病了沒有人照料。漫長的時間流淌過去,她唯一能交流的隻有一台冰冷的電腦。在同齡的孩已經開始接觸花花世界的時候,她獨自一人生活在兩公深處的地下,吃冷冰冰的食物,看冷冰冰的牆壁……甚至從不曾見過光。
所以她才那樣厭倦。
因為她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就已經學會了厭倦。
他自以為知曉她的痛苦,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見到她的痛苦。
她展示痛苦的方式,不是崩潰,不是哭泣。
她的痛苦,隻是用指尖沾著水,在桌上慢慢畫了一扇窗。
……
“我從沒見過伽俐雷和uller給我送食物,但食物總會在不特定的時候出現在書架邊的茶幾上。”
李文森背對著他,抬頭望著自己的窗子:
“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終於找到它出入的辦法。”
“可這隻有一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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