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良將

    二

    “給我殺！”

    山頭上，幸左木眼見藩軍入了伏圈，即令手下往山下投擲石塊。藩軍戰馬被砸受驚，在狹窄道路上亂竄，致無數兵士前路受阻困在原地，又被從後麵不斷湧來的人群慘遭踩踏。

    幸左木見偷襲成功，心中竊喜，又指揮手下去搶奪馬匹和武器。流寇在山中生存多年，熟悉山路，輕車熟路便奪走不少弓箭軍刀等物用於反擊，藩軍將士原本就不熟悉此處地形，且又被霧氣所困視線受阻，一時隻有招架之力，的山路上，沿途皆被還冒著熱氣的人血染紅，藩軍屍骨遍地，折損巨大。

    混亂中，幸左木像是晃到猴子在人群中折返，企圖逃脫的身影，便縱馬去追。那一頭，束玄也恰好目睹此景，不由分策馬奮力一躍，沿著身邊道縱上坡，直奔幸左木而去。沿途，束玄揮舞手中佩刀，朝著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流寇散兵一頓猛砍，一時刀起血濺，哀嚎四起。

    敵人鮮血將他滿身滿臉染得通紅，他死死握住手中佩刀，將刀柄上那顆雪珠緊緊抵在自己掌心。廝殺中，他身上破虜衣被亂刀斬斷，甲片四散，胸前背後的傷口深淺不一，漫血腥味與喊殺聲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早已失了人形，雙臂機械揮動，隻知要將眼前這群晃動著的魔鬼盡數斬滅。混殺中，血光更甚火光，將穀內這一方空染得赤紅無比，在這黏稠的漫漫血霧之中，唯有一支黑色佩刀浸血而舞，在空中猶如彗星拖尾劃過夜空……

    突然，前方一束亮光直衝雲霄，束玄還未來得及看清那光從哪而起，身下大馬絆到斃命的寇匪屍體，劇烈搖晃，將束玄摔下馬背。束玄反應極快，墜地前身子用力一躍，朝一側的草叢倒去，滾了幾圈，並沒有傷到筋骨。他迅速站起身來，雙腿還沒站穩，就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戴著寒氣的一陣勁風掃過臉頰。

    “快快受死吧，束玄！”幸左木手持長刀，左右揮舞，將束玄步步緊逼至一山丘。墜馬時，束玄手中佩刀不慎滑落，此刻他手中沒有抵禦之物，隻能暫時左躲右閃，避開幸左木狠狠劈過來的亂刀陣。

    “堂堂大將軍，你也有今日！你殺了我多少弟兄，老子今便要代他們向你索命！哈！！”長刀砍在石塊上，濺起一串火花，也讓幸左木徹底癲狂，此刻，他已是殺紅了雙眼。見束玄赤手空拳滿身血汙，幸左木滿心隻想著盡快取他性命，一報多年來被藩軍壓製之仇。

    幸左木手中長刀銀光閃閃，刺著束玄雙眼。周遭雙方兵士竭力廝殺喊的聲潮入耳，更加刺激他骨子那股血性。束玄迅速調整站位，躲閃間脫去已經散得不成型的戰甲，胸腔壓著一股邪火，蓄勢待發，準備一舉去奪敵人手中的利器。束玄臨危不懼的大將氣概和對自己的蔑視徹底激怒幸左木，他像瘋子一樣朝兩三步開外的束玄舉刀砍來。

    “老子……”此時，隻聽“噗”一聲悶響，幸左木口中惡語戛然而止，整個人也似雕塑似的凝住，怒目圓瞪，卻再沒了動靜。束玄正詫異，垂眼，卻赫然發現一支長箭從對麵射來，穿透幸左木胸腔，箭頭上的血滴還熱乎黏稠。

    “你他？媽……竟……放……放……”幸左木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出這半句話來，手一鬆，長刀掉落，他本人也應聲倒地，死在了束玄腳下。束玄蹲下，仔細辨認箭尾上所刻印記。還未等他看清楚，又聽嗖嗖兩聲，束玄驚見不遠處，自己兩個藩軍兵士也隨之中箭倒地，氣絕身亡。

    隻在原地愣了那幾秒鍾，束玄又看周圍十數人中箭，死者中既有藩軍，也有寇匪。耳邊一陣箭嘯，他抬頭，竟見箭雨如網籠罩頭頂空，穿透穀中霧靄分遝而至！

    束玄腦子轟然一響，不假思索地就地一滾離了山丘。他借著草堆掩護，彎著腰在逼仄濕滑的羊腸道上一路疾跑，脫離箭陣。

    “怎會如此？怎會突然有箭雨襲來？”先前惡戰已消耗束玄大量體力，又負了不少傷，此刻他有些力不從心，隻機械地拖著雙腿不停朝前跑，胸腔疼痛難忍。

    前方路縱橫交錯，束玄本不熟此處地形，慌不擇路選了其中一條，跑了一段距離後，發現竟又繞回先前兩軍混戰的地方。束玄眼睜睜看著平日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藩軍兵士，在密密麻麻箭陣的襲擊中相繼中箭斃命，抑或與寇匪惡戰以身殉國，霧霞山穀殺聲震，一片血色，景象甚為慘烈。

    悲憤中，束玄瞥到先前墜馬時掉落的佩刀臥在被血染紅的土堆上，刀柄上雪珠像極星辰閃耀。幾乎是沒有猶豫，他艱難地踩著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一點一點朝土堆挪動，身旁不時有利箭掠過，亦絲毫不能阻擋他的步伐和信念。

    束玄咬著牙，終於半走半爬地靠近土堆，箭陣密集，如盛夏急雨從而降，他嚐試數次，都無法再接近半步。束玄停了停，喘著粗氣，呼吸著充滿血腥氣味的空氣，聽著穀內不絕於耳的廝殺，拚命忍住傷口撕裂的劇痛，再一次朝近在咫尺的佩刀伸出了左手。

    “啊！”眨眼間一道暗光閃過，緊接著束玄便感到胸口處疼痛襲來，如油火迅速蔓延，整個人幾欲暈厥過去。同時，他以僅存的一點力氣用力撿拾起佩刀，將它緊緊用在懷，皺著眉頭不知挺了多久，才緩緩睜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