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險路

    （四）

    某日，行宮。

    這日，星汐悄悄帶了一盒子精巧食和幾味滋補藥膳來看望宓櫻，見她身子安好，遂放下心來。

    閑聊幾句，星汐又叮囑阿昆仔細照顧宓櫻，不忍擾她休息，便轉至東閣來尋束江。

    一路走來，還未踏進廊門，遠遠便聞到熟悉的藥香氣，星汐心內一暖，臉上不禁溢出甜甜笑意，連忙跑著進了園子。

    “阿江！阿江！”顧不得擦去臉上的細汗，星汐連聲喚著，從前來相迎的欖手搶過一個凍柿子啃了一大口，急不可待地推開了束江的屋門。

    “真是的，喊了半，阿江怎不回答我！”星汐探著頭大步流星走進來，見束江背對著自己，有些慌亂地拾掇著桌上淩亂擺放的物什後，這才轉過身來，麵色帶著些許怪異。

    “阿江？”星汐在原地立住，瞟了一眼束江身後一桌的雜亂物件，不過是日常揀藥的幾樣工具，和幾本翻得爛軟起毛邊的藥典書籍。

    “嗯，怎了，星汐？”束江愣了一下，趕緊笑笑，想打破二人之間有些微妙的尷尬氣氛，遂伸手往星汐頭頂摸去。

    星汐眸子一亮，頭一偏，抬手便緊緊捉住阿江的手腕。

    束江心中頓時一緊，想要抽手已是來不及，隻見星汐往前跨了一步，跟著手背一翻，雙手合扣住他手掌，眨眼間便將他之前來不及係上帶子的護手脫落下來。

    護手蔫蔫墜落在二人腳前，束江頓時一僵，呼吸一滯。

    星汐瞪大了眼睛，隻覺腦袋像是被鈍器狠狠敲打一記，眼前幾乎一黑，整個人站立不穩，就要栽倒在地。

    束江那隻被他死死抓住的手，由掌心向外，從皮下泛出墨色，放射狀地向著五個手指延伸，大拇指根部已是烏紫一團，皮肉潰爛出一個洞，從血肉麵滲出絲絲膿水。

    星汐雙手抑製不住地巨顫不止，他張著嘴，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個音來，好像在之前自己的人生，經曆過的所有的痛和悲傷，都不及此刻十之一二。

    那是無法形容的感受，真相如此殘酷，根本不顧他接受或是不接受，便已劈頭蓋臉迎麵打來，剝離了他殘存的些許意誌，就像路邊無依無傍的野草，哪怕早已斷了水汽幹枯至死，仍要麵臨永不知止的一輪又一輪的無情踐踏……

    熱淚從星汐眼眶傾瀉墜下，狠狠砸進束江手心。

    “阿江？！”星汐抬頭望向阿江，喉中似萬骨橫縱交錯，艱難發出的一聲輕喚，也不過氣若遊絲般虛弱無力，形如碎末。

    “為什？？為什會是這樣？？”星汐心如刀絞，死死握住束江的手，一麵不自知地搖著頭“我早該想到的，阿江，我早該想到是這樣的。那日後山，我見你戴著護手，就該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啊阿江……”

    “我真是個……真是個混蛋啊，阿江！！！”星汐突覺靈魂被抽走了似的渾身無力，鬆了手便直直跪了下去，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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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星汐自責至此，明白終究無可隱瞞，束江心內反覺如釋重負，彎腰挨著星汐蹲下，慢慢將他扶起摟進懷，又騰出傷勢較輕的那隻手，輕輕為星汐擦著眼淚。

    “不要緊的，星汐。”隔了一會兒，束江才笑笑，看著懷的孩子，揉著他紅腫的眼皮，滿眼愛憐，慈厚之色引得星汐更覺傷感難過，摟住束江的脖子，將臉蛋深深埋進他頸窩去。

    束江心內五味雜陳，更難出聲。便不語，由著星汐大哭，聽著他泣不成聲地字字句句反複自責，百感翻湧上心間，隻有大手撫其後背，末了長歎一聲。

    “星汐，莫再哭了。再哭下去的話，我要生氣了呢。”蹲得雙腿發麻，束江微感一陣頭暈，加上心口巨疼難忍，便稍稍用力拍了拍星汐後背，推開他看了看。

    星汐淚眼望著束江，心中萬千感觸漸漸匯成一個念頭，愈發堅定。他雙唇輕顫，手抓著衣角狠揉，掙紮幾回，嗓子眼兒那句話已近脫口而出。

    “不能。”束江像是看穿星汐念頭，早先一步捏住他的手，正色將星汐那句就快出口的哀求生生堵在嘴。

    “心現在想著的那句話，永遠、永遠都不可以出來。”

    “身為男兒的你，絕對不能因為突如其來的懦弱，就動搖了一直以來的決心。”

    星汐咬住嘴唇，努力讓自己停住抽泣，手被束江握著，溫暖而有力。看著他泛白的唇色，星汐又忍不住淌下淚來，卻始終不忘與他對視，無聲中，彼此仿佛早已訴盡萬語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