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殺心

    （二）

    連日來，聽聞工地進展順利，算算離自己登基的日子也不遠了，滕申心中大喜，竟破荒召見了童援等人，要去工地視察。臨行前，滕申命人去叫上星汐，衛官去了一會兒，回來稟報，星汐一大早出門，去了行宮采摘製香用的無憂草，要在那邊用過午飯才回來。

    “那行宮破嗖嗖的，飯能有多好吃？見兒的往那跑……”當著屬下，滕申不好垮臉，近側的童援耳尖，聽到君儲殿下喃喃嘀咕了幾句。之後，一行人乘坐馬車前往新宮城，由東門起，一路向西且行且停，視察工地施工情況。滕申見重新加固加高的主宮牆巍峨莊嚴，心情大好，更有心登上其中一處哨崗，想看看全貌，卻被童援勸住。童援道，如今隻是框架剛剛完成，階梯及護欄還未鋪設安裝，且哨崗地勢甚高，上麵風又大，為安全起見，還請君儲殿下耐住性子，待完全完工之後再登高遠望。滕申想想童援得在理，也就沒有堅持，走下哨崗的時候忽然心血來潮，讓衛官備車，自己打算去行宮把星汐接回來。

    “這些日子待在寺，人都快發黴了。今兒難得晴好，出去走動走動，也當活動一下身子骨了。”見滕申執意要走，童援也不好強加阻攔，隻叮囑衛官們一定要確保君儲殿下的安全，又親自送他上了馬車看著車隊出城後，一眾大臣才各自散去不提。

    由於事先並沒有接到通知君儲殿下今日駕臨，因而當滕申的車隊抵達行宮時，宮中眾廝丫鬟都著實驚了一跳。隨行的衛官個個氣勢洶洶，阿昆苦勸無果，還被其中兩個衛官踢了兩腳，最後，隻能抹著淚眼睜睜看他們徑直往園中去。阿昆突然想起，今早阿櫻大人身子乏，想去花園走一走，還讓欖將安胎藥直接送到花園亭子。阿昆十分擔心她被君儲一行人撞見，可是眼下，自己也沒辦法越過那些衛官去園中通風報信，此刻阿江藥師也應該還在工地為受傷勞役治療。焦急之下，阿昆唯有在心一遍又一遍念著佛，祈禱宓櫻已經返回藏書閣。

    走了好遠一段路，滕申也沒見到星汐，因聽他是來采無憂草葉的，便也跟著進了園子。一路在石徑道上穿梭，東瞧瞧，西望望，終於看到那片種著無憂的苗圃，因旁邊有座亭子可以坐下歇腳，滕申便朝亭子行去。行宮花園雖遠比不上閔戶宮城那樣盛大，卻也別致，放眼望去，一片奇花異草，大多都是滕申叫不出名來的植物。周遭又安靜，滕申四下張望了，除了身後那些衛官，並沒見到宮的人。

    走近了，滕申才看見亭子的石桌子上放這個托盤，托盤上一隻白玉藥碗，一碟蜜餞酸果。滕申雙眼死死盯住那隻藥碗，走得越近，他眉頭便擰得越緊。

    藥碗潔白清透，是塊難得的好玉，然而，讓他留心的倒不是這玉碗。

    而是碗中的藥湯。

    滕申行到石桌前，伸出手指碰了碰碗沿，見已涼了，想來，這碗藥在這已經放了多時。他眯了眯眼，端起碗來放到鼻下聞了聞，以指尖輕蘸一點放進嘴嚐了嚐，發了一會兒愣，進而轉過身去，衝身後衛官招手。衛官頭子其見了，忙一溜跑近前來。滕申想了想，豎起手背遮擋，對其耳語幾句，其連連點頭，跟著就喚了一名屬下，隨自己朝園外急匆匆而去。滕申擱下藥碗，又從碟子拈了兩塊蜜餞跟酸果，遲疑著塞進嘴抿了抿，一麵像是在思考著，一麵踱著步子，往前方竹苑而去。

    過了廊橋，滕申忽然站住，苑門未關，他一眼就望見坐在竹林涼亭安靜誦經的宓櫻，一時又見她似是乏了，站起身來走動幾步，揉著脖頸去看林間的飛鳥。

    滿目平和恬淡，仿若置身無人之境。

    滕申咬著牙，逼著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他目光被宓櫻的衣著吸引。眼下已是仲春，日間隱隱有了暑意，但宓櫻卻依舊裹著一身大紅色厚長袍，也不管額角頸側一片汗濕。滕申越看越覺不解，死死盯住宓櫻一舉一動，

    忽又覺她今次身形較之往日有所不同，尤其腰腹，瞧著，竟有些臃腫之態。

    越尋思越覺詭異，滕申心內不由起了疑，其間，宓櫻又重新端坐繼續誦經，碧綠竹林間一抹豔紅，真是刺眼又堵心。

    “殿下，是否讓屬下進去讓她出來給您請安？”身側衛官見君儲臉色陰沉，壯著膽子問到。滕申聽了先是不語，後來慢慢搖了搖頭。

    默不作聲地又打量了幾眼，滕申忽然開口了聲“回”，便麵無表情地轉頭離開了。

    一行人返回大殿的路上碰見星汐，一臉汗津津的，一手拎著挖藥用的鏟子，一手拎著一把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