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深淵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北途川 本章:第41章 深淵

    應城城南的汽修廠。

    “孔仔,都晚上了啊臥槽,你特還賴在床上,見鬼了?”

    男人嗓門很大的嚷道。

    孔波晃了晃昏疼的腦袋,翻了個身,蒙著被子想再睡一覺,可最終還是從床上坐起來,定醒了會兒,然後衝著朝他吆喝的男人招了招手,“把泡麵給我吃點兒。”

    男人不情不願地遞給孔波,轉頭去喝水了,嘴還在嘟囔,“你特別覺著前幾幹了一票大的就萬事大吉了,馬上陰曆年了,兄弟們誰不想風風光光回家過個年,這關頭最好撈錢,幹得好明年上半年我們都可以不用出來活動了,你可別給老子掉鏈子!”

    孔波點點頭,心總歸是特娘的不是滋味,前幾是幹了一票大的,收了錢,要衝一個女人下黑手,他娘的,見著人了才發現,是個孕婦,都特快生了吧!

    他孔波出來混這久,搶過錢,騙過外來客,幹得都是偷偷摸摸的不幹淨事,然而還是第一次抄家夥打一個孕婦。

    而且,那個女人他認識,唐瑤,初中時候的同學,他們是隔壁班,原本不認識,隻是在某一不約而同地穿了同一款同一色的運動服,他們那神奇而緣分地迎麵碰見了無數次,於是他調戲了她,最後被宋子言給揍了一頓,然後兩個人就算認識了吧!

    已經好多年都不見了,他沒想到會有一以這種形式見麵。

    他到現在都記得唐瑤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的畫麵,身上都是血,聲音虛弱地哀求著,“別動我的孩子!”

    那句話就像是個魔咒,這幾日每晚睡著的時候,這句話就在耳邊繞來繞去,攪得他腦仁疼。

    “去他娘的!”孔波把碗往床頭一摔,再吃不下去了。

    孔波瞪著眼看著眼前的屋子,屋子不到十平米,擺了兩張雙層的單人床,四個人住,雜物和髒衣服堆得到處都是,內褲和襪子混在一起,散發著叫人胃發嘔的氣味。牆是灰色的,花板上的燈棒子上堆滿了蒼蠅拉的黑屎,鐵床生著鏽,半夜翻身的時候會從上麵掉下來混著油漆的褐色鐵屑,屋隻有一個櫃子,上了兩把大鎖,麵放著他們從各個地方偷來順來的電子產品和現金,他們這些人,不相信銀行,總覺得錢拿在手才實在。

    孔波剛來這的時候完全受不了,從母親是個愛收拾的女人,家總是幹幹淨淨,最窮的時候,他冬隻有一身衣服,白穿,晚上他躺被窩的時候,母親給他洗,然後放在爐子邊兒上烤,半夜要醒來翻動好幾次,即便是那樣,母親也從沒讓自己穿過發味兒的衣服。

    這樣的地方,像乞丐窩,他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捏著鼻子的,他完全無法相信這是人待的地方。領他來的人從後來拍他的後腦勺,罵他,“瞎特矯情,愛住住,不住滾蛋。”

    他一下子放了手,再不敢去捏鼻子,即便那味道仍舊嗆得他流眼淚。

    他沒資格計較什。

    他初中還沒畢業他就不去學校了,在某個早晨,他把書包往火爐子一填,跟爸媽自己不上學了,父母拿掃帚追著他打,他爬到樹上,抱著樹杈子就是不下來,打死也不去學校。

    後來父母沒法子,就依了他,托了同鄉的表舅帶他去廣州打工,那時候他隻有十三歲,出去做事就是童工,隻能謊報年齡,拿很低的工資,少年心性,貪玩,掙了錢自己花,拿到工資就去花酒地,覺得就算錢少也活得挺瀟灑。

    因為花得瘋,頭幾年沒掙多少錢,過年回家還要父母補貼。

    他到汽修廠的時候是第十個年頭,十月份,母親生了一場大病,打電話的時候,父親心地問他,手有沒有餘錢,母親做手術的錢不夠。他從廣州一路坐車回來,路上連口水都沒喝,到家的時候,嘴上都是泡,他站在母親的病床前,耷拉著腦袋,從口袋卷出六百塊錢——他僅有的積蓄。

    母親眼有淚水,推著他的手推回去,“你自己留著花,人大老遠在外頭不容易,我動手術的錢讓你爸去想辦法。”

    他蹲在醫院外頭一根接一根抽煙,打電話給廣州那邊兒每一起耍的哥們兒,低聲下氣地求著借點兒錢,“給弟弟一個麵子,過完年我就還,您放心吧!”

    那邊也不借,也不不借,隻,“兄弟們手也不寬裕啊!不是我們不借你,實在是你一個外鄉人,你要不是不回來了……我們可承受不了這個損失啊!”

    再然後,電話就打不通了,或者打通了,是旁人接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甚至覺得自己是悲哀的。

    母親沒有動手術,舍不得花錢,膽結石,疼起來的時候,幾乎躺在床上打滾,額頭都是汗,疼到需要靠去醫院偷偷打杜冷丁止疼,也不舍得做手術。

    孔波不打算去廣州了,他想留在家,他是在秋的時候進了汽修廠的,發介紹他去的,“波兒,有賺錢的活計,就是有點兒危險性,你做不做?”

    他那時候隻缺錢,有錢賺做什都成,隻是沒想到這是個盜賊窩,平常就是個汽修的,隔段時間出去幹一票,夠吃個一段時間。

    他起初是猶豫的,特別猶豫,猶豫到幾乎掉頭就跑,他安安分分長大,母親是個恪守規則到幾乎迂腐的人,從教導他要本分做人,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做偷盜活計。

    可還是沒經住誘惑,他還沒開始幹,對方先給了一萬塊錢,讓他拿著花,他捧著那些紅色的鈔票,再沒勇氣還回去。

    然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起初的抗拒,到往後去的麻木,他已經越來越習慣了,拿著原先覺得受不了的東西,似乎已經融到了他的骨血,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這是件挺可怕的事!

    孔波回過神來,問對麵的人,“那女的怎樣了?”

    “哪女的?”

    “就是前幾打的那個懷孕的女的!”

    “你管她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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