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氣格外的明亮,黃秋芬明亮地出發了。田玉蓮要去市場賣她的衣服,黃秋芬正好不想讓她知道存折的事情,於是她的心情更加地明亮了起來。
還是那個區,還是那棟樓,還是那個單元,還是那扇門。黃秋芬憑借她強烈的記憶找到了康謙的家。
黃秋芬先是一怔,然後她笑了。康謙也是一怔,然後他也笑了。
“你是黃……黃……”
“我是黃秋芬,你是康謙吧?”
“哎呀,你……貴人啊,你快進來,來……來,快進來。”
黃秋芬沒進去,她看見屋子紅色的地毯。
“我是該換鞋的。”
康謙如夢方醒。
“哎呀,你看我這人,不用不用……”
“要換的要換的……”
黃秋芬一再堅持後,康謙還是沒有找到拖鞋,於是他索性把自己的拖鞋給了黃秋芬,自己光著腳關好了門。
“快坐,坐。我那……你看我……你真是貴人,來吃水果,吃水果。”
黃秋芬看見康謙的一隻襪子已經有了破洞,然後她把目光移到別處,她發現屋子有打掃過的痕跡,不過是很倉促的。她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於是兩張存折順利地放在了茶幾上,這時一縷光影射出茶幾殘留的灰塵,她看著康謙。
“看看,是你的吧?”
“是的,是的。你真是貴人啊。我……”
康謙急忙進到一間屋子,然後急忙走出屋子。
“我,不知道怎感謝你,你看,我不知道多了還是少了,希望你能接受。”
康謙在黃秋芬愣神的工夫將一遝子錢塞進黃秋芬的口袋,黃秋芬迅速地取出錢,她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這個我不能要。”
“不,你要拿的。”
黃秋芬覺得她和康謙之間需要溝通。
“大哥,我覺得我比你,所以我應該叫你大哥。你看,這件事應該是這樣的。我是收衣服的,你是賣衣服的,我收你的衣服,你在賣衣服的時候應該好好看看自己的衣服兜子有沒有東西,當然是你沒有看,這是你的責任,不過我們是買賣關係,我在收衣服時也應該看看衣服兜子的麵,我也沒看,所以我也有責任。我買你賣,咱們是買賣的關係,當然我懂的法律是不多的,但是我們都應該有個誠信,這存折本來就是你的東西,還給你是應該的。如果我不給你也行,在我這就是張廢紙,但是就算是廢紙我還是要還的。我以前也有忽略的時候,當時一件衣服有一張報紙,後來我還是還給了人家。我知道我該要什不該要什。你明白了嗎大哥?”
康謙入了神,他被黃秋芬的品質和行為深深感動,他覺得還是欠黃秋芬的。
“這樣,你中午不要走了,在我家吃頓飯再走。”
“飯我也不能吃,我還是走了。”
“那好那好,不吃飯了。這樣,你看,來了就是客人,你最起碼要喝點水吧。”
黃秋芬不好再推脫。
“好,大哥,我就再坐一會兒!”
康謙手的茶水旋轉的速度越來越慢,黃秋芬聞到一縷清香,她試探地喝了一口,放在茶幾上去看康謙的背影。康謙沏好另一杯茶水轉過身去看黃秋芬,他發現黃秋芬正在看他,他馬上將尷尬的眼睛轉到茶水上。片刻的寂靜之後黃秋芬。
“大哥,你看也沒什好嘮的,我走了啊!”
“不不,是沒什好的,但是你身上的品質是很值得我學習的。”
“有什好學習的,我就是個農村婦女,平時實實在在的,有什什,能幫誰就幫一把,這有什好學的……”
“你們家有幾口人啊?”
“我,一個老婆子,還有個女兒和兒子。”
“那……你家的……”
“死了,早死了。”
“哎呀,你也真是不容易。自己,還帶著兩個孩子……”
“大哥,我猜你是一個人生活。”
“是啊,我是一個人,你怎知道的?”
“你看你的襪子,還有這屋子……我沒有埋汰你的意思,沒有女人,一個男的怎也收拾不利索……”
“你的眼睛可是夠毒的啊!”
黃秋芬和康謙擰緊發條的情緒漸漸地恢複了原態,黃秋芬笑地。
“要不你怎會把存折這樣重要的東西放在衣服,衣服還是女的穿的,看來你從來沒收拾過。”
康謙的笑容收回的速度很快,他點燃一支煙,喝過兩口水後。
“我妻子是去年走的,走的時候啊就是不放心我的生活,我這個人不太會照顧自己。她走之前一直叨咕著存折,那是她平時積攢下來的錢存進去的,一直放在大衣,我一直都舍不得去碰。後來朋友和我,該過去的都該過去了,我想也是,就把她的衣服賣掉一部分,結果我還是把存折給疏忽了。你知道我為什這樣的謝你,就是因為這是我妻子留的,意義不一樣啊……”
“……”
“我們沒有孩子。我們年輕的時候是不希望要孩子的,所以,你看……我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不好意思,讓你傷心了。”
黃秋芬看見康謙眼睛的血絲越來越紅,後來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康謙去了廁所,幾分鍾之後他便恢複了正常。黃秋芬鼓勵他。
“有什過不去的,你看不都是活著呢嗎,我們都還活得起。”
康謙笑了,他看著黃秋芬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黃秋芬好像完成了一個任務地長籲出一口氣。
“好了,我這回該走了。”
“等等……我有個想法?”
黃秋芬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康謙,康謙。
“一個人通過一件事就能知道這個人什樣,而且你長得也麵善,我想……如果你願意,你在我家做個保姆怎樣?”
黃秋芬的眼睛突然一亮。
“好啊,這樣也行。”
康謙想了想。
“你可以周一到周五來,周六和周日我在家,你可以在家陪孩子。我的要求不高,每做午飯和晚飯,中午我要是不回來你就自己吃,還有就是洗洗衣服和收拾屋子。你一個月賣衣服能掙多少錢?”
“大概……一般情況六百多……”
“我給你一千,行嗎?”
“等等,我了我的條件你再決定錢的數量……”
“……”
“你的我都沒問題,但是晚上我要回家的,要不孩子沒人照顧,每都是三點的火車,所以做完菜就都涼了。”
“沒事,晚上我回來可以自己熱的。”
“不過我早上來的早,七點就能到,可以做早飯。”
“那行,就一千吧。”
“你感激我……”
“不,不是,我是……”
“你啊,得了,一月八百,行吧?”
“……”
“行,就這定了。”
“不行,每你在這吃,而且路費我報。”
“……”
“就這定了!”
黃秋芬從午飯就已經進入了保姆的角色,康謙要他來做,最後還是打起了下手。午飯有煎有炒有烹有炸,康謙吃出了汗水,最後捧著肚子把僅剩的一碗湯硬塞了進去。康謙從來沒有這樣盡興地吃東西了,黃秋芬也是,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了。
“我過周末就不要來了,你看你還是來了!”
“實際上還是要做飯和打掃屋子的!”
“在家多陪陪孩子多好啊,每個周末你都來,你要是再來我就要生氣了,不,現在我就已經生氣了。”
康謙話像一個孩子。
“生什氣啊,你有的周末還是要上課或有事情的。早飯都買完了,吃吧。”
黃秋芬倒出奶白色的豆漿擺好金黃色的油條,瞬間的香氣散發開來,就像是春的花瞬間地開放,這種美麗叫人心曠神怡,康謙的肚子牽引著他不由得向美麗移動。不經意間康謙看見黃秋芬忙碌的背影,他看見的背影似花也似綠葉,似花是有花的靈動似綠葉是有綠葉的沉靜。他琢磨了一陣還是不清楚,這種感覺上的異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吃飯。”
康謙被黃秋芬的“吃飯”嚇了一跳。
“啊,好,你也吃,一起……”
“我在家都吃完了,你吃吧,我看看暖壺有水沒?”
康謙將剛剛喝下的豆漿急忙咽下。
“有,有。”
“你吃吧,我從頭看一遍。”
“哎……”
康謙一邊嚼著他嘴中的油條,一邊“嗚嗚”地發出聲響。
“我是,你別著急收拾,周末也該休息休息了。”
“……”
“我這個周末沒事,你坐在沙發上喝茶看看電視。收拾的東西也不多,一會我就做好了。”
康謙吃完飯黃秋芬還在收拾,康謙去看了一陣書籍黃秋芬還在收拾,康謙練習了一陣書法黃秋芬還在收拾,康謙累了,黃秋芬還在收拾。康謙伸出懶腰走出書房,黃秋芬坐在地上捶著自己的老腰。康謙將黃秋芬扶在沙發上,他一邊幫她按腰一邊。
“你你,我讓你歇歇,就是不聽。”
“沒事,一會就好了。”
過了一會黃秋芬的疼痛症狀消失掉了,她看著康謙笑著。
“好了,沒事了。”
“喝點茶……你歇著吧,我在這看著你。”
“又不是孩子,非要有人陪著……我無意看見你的抽屜中有個口風琴。”
“啊……我妻子原來會吹的,人走了,一直在那放著。”
“我能吹吹嗎?”
康謙的驚訝讓他張大了嘴巴。
“能啊,當然能啊!”
黃秋芬在和周唯分開後就把口風琴戒掉了。剛剛放在嘴邊時,一種浸泡久遠木材的黴味和病入膏肓老人的咳嗽相互交替而來,聲音吱吱扭扭地磨損著耳朵,記憶總會找回來的,它的軌道是真正的。首先是灰塵襲來後的漸漸清淡,接著是清雨洗刷後的朗朗蔚藍。經過多年的衝刷打磨,口風琴的聲音顯得滄桑和衰老,而這種唏噓透明得觸手可及,黃秋芬是透明的,她的透明是被她的臉麵包裹著;聲音是透明的,它的透明在訴,就如從玻璃窗射進的陽光一樣光亮。似乎是冰冷的,似乎是溫暖的,似乎是跌落的,似乎是飛翔的,黃秋芬忘記了自己。她溶化在了聲音,那應該有她無盡的心聲。
“你真行呀!沒想到你吹得這好!”
“跟我父親學的。我結婚不久我的母親就去世了,而後的第二年我父親也去世了,他是想我母親想的……”
“那別的親戚呢?”
“多少年也不回去了。我來的時候還,我們家是當年逃荒出來的,一路上要著飯,冬那個冷啊,後來就剩下我一個……”
黃秋芬的聲音隻要有人聽見了就知道她的心情是如何的糟糕,或者能想象出她悲傷的麵容。康謙始終沒有看她的臉,但是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如何,將要發展下去的勢態如何。於是他應該話,黃秋芬這個時候也是需要這樣的聲音的。
“‘都過去了’,這是你跟我的吧……”
“……”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這多年你是夠堅強的,要是我,別看我是個老爺們,沒準早就散架子了。”
黃秋芬果然掉了幾滴眼淚,眼淚數量之少是出乎康謙意料的。能夠反射陽光的所謂水珠幾乎瞬間蒸發掉,她用手抹去殘餘的陽光。
“我想出去走走,你要是也覺得憋屈,也出去走走吧!”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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