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天,我開始對妻子撒謊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海外文摘(2014年8期) 本章:正文 那天,我開始對妻子撒謊

    那天,我開始對妻子撒謊

    百味人生

    作者:彼得·B·巴赫/文 阮東/譯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燈要比紐約的街燈暗得多,這是我們在阿根廷的6個月最深刻的體會。我們租用的車子老舊,車身落滿了這座城市的灰塵,前擋風玻璃更加遮蔽了射進來的光。當我們駕車離開當地醫院,在第一個路口等紅燈時,我打破了我對露絲許下的兩個最重要的結婚誓言:第一,我以一個醫生的口吻和她說了話;第二,我欺騙了她。

    從牛皮紙信封取出X光片,隻借助車頂上方微弱的燈光,我便已知道露絲體內發生了什。但我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嗯,我什也看不出來,我們還是回家去詢專科醫生吧。”我當然是在佯裝,我是肺癌專家,即使對婦科領域不是很在行,但隻一眼我就已經看出,露絲的癌症已經擴散。

    那是6月初的一個夜晚,阿根廷已開始進入冬季。我的妻子是8個月後病逝的,那時我們已經回到紐約,回到我們的家,而冬天也降臨了北半球。

    露絲的X光片很快被傳到紐約紀念斯隆·凱特林癌症中心(Memorial Sloan Kettering Cancer Center),由那的醫生進行分析。我在這家癌症中心當醫生已超過10年,2008年,露絲也是在這首次查出乳腺癌。回到我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住所不久,電話就響了,是露絲在癌症中心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露絲和我並排坐在沙發上,各自拿著聽筒。她的醫生用了很多我無比熟悉的詞,比如轉移、緊急放射、下一步要注重“生活質量”而不是治療等等。我無法再顧及露絲的感受,直接使用了專業術語,“她會發展成脊椎壓迫嗎?”我問,露絲則在一旁茫然失措地看著我說:“那是什?”

    對方沒有采用掩蓋事實的委婉說法,也沒有小心翼翼地刺探,他坦言道:“目前你的病情還是可控的,我們還可以采取很多措施,說不定你還能維持很多年,但治愈是不可能的了。我們現在的目的是延緩癌症擴散,盡可能給予你更有質量的生活。”這些話的潛台詞就是,從X光片上看,露絲的日子不多了。

    後來有一次,當我把那名醫生的話轉述給我一些同為癌症醫生的朋友們時,他們都無比詫異,認為這位主治醫生的做法極為不妥,因為他把壞消息直接告知了病人,還是在電話,在還沒有到必須知會病人的最後一刻前。那什才是告知病人死亡已經注定的合適時機呢?大多數醫生的看法是,最好是等到多次阻止癌症擴散的努力失敗後,隻有到那時,當病人被癌症逼得走投無路,才是告知他們真相的合適時機。

    可我喜歡直截了當。雖然我明白,當病人沒有準備好時,告知他們真相也許會產生副作用,但我仍然讚同露絲醫生的做法。美國醫學研究所曾發表過一份著名的報告,報告中寫道,幾乎所有成年人都想要醫生和他們分享自己的真實病情,哪怕是壞消息。露絲也多次和我表達她的立場:“我不想看到這種事——我的醫生知道我的病情,而我卻被蒙在鼓。”

    坐在沙發上,露絲的右腿和我的左腿之間就隔了4英寸。那一刻她看上去是那健康,就像17年前我在巴爾的摩交響樂團第一次遇見她一樣,還是那樣的美麗。可當我仔細端詳我親愛的妻子時,我又仿佛看到了這些年來,我曾在紀念斯隆·凱特林癌症中心10層看到過的病人們,那是乳腺癌患者病房。她們有的變得消瘦憔悴;有的因肝髒衰竭渾身發黃;有的病人全身水腫、波及四肢;有的病人因腎髒衰竭,以及癌細胞轉移到腦部而變得神誌不清。那些病人有的和露絲年紀相仿,更多的病人比她大。露絲今年才46歲。

    我意識到現在我們夫妻之間有了一個不能討論的秘密。我能看到露絲的未來、看到她的生命將在哪終結、她將變成什樣子、將如何受苦,可我隻能無助地站在一旁,而露絲對這一切都毫無所知。

    當我們趕回紐約,露絲做完手術後,北半球漫長的夏天開始了。露絲感到疼痛,向我抱怨說:“就像一個拳頭在攪動我的腸子,一頭騾子在我的脊柱上跳。”我笑著問她:“你怎知道騾子在你背上跳是什感覺?”露絲也笑了。手術一個月後,她有所好轉,掃描顯示,椎體上癌細胞已經消失,治療奏效了。

    可癌症並未消失,隻是從某個威脅她的部位被暫時鏟除。接下來,露絲的醫生開始給她用荷爾蒙類的藥物,這在許多女性癌症患者的病例中是常見的治療方法,因為她們體內的雌激素助長了癌症。他樂觀地表示,如果這種藥物管用,露絲要吃上一陣子,甚至可能吃上幾年。

    露絲開始上網搜索那些奇跡般恢複的女病人的故事,她經常提起一名乳腺癌轉移後還存活了據說14年的女性。作家瑪麗琳·格林伯格在一篇文章描述了自己患乳腺癌後的心理變化。她稱其他的女患者為“影子對手”。當格林伯格身陷病榻,感到焦慮、惡心時,其他乳腺癌病人竟然能一邊接受治療,一邊打網球、走T台、做愛。這名與癌症抗爭14年的女性正是露絲的影子對手,也是我的影子對手。她是我們的敵人,更是我們的希望。

    我們的生活漸漸恢複正常,隻不過對一些小事變得格外珍惜,比如一塊兒去海邊看日落,把腳趾浸在水,感受海水的撫摸。這是許多人患病後的生活細節,如今也成為我們的了。有些日子,露絲心情不錯,可有些日子,她心情會很糟,但不管怎樣,隻要我們還能彼此相守,我就很滿足了。當露絲從手術和放療中恢複過來後,她又重新回到銀行上班。

    初秋時分,露絲的醫生告訴我們,她的“腫瘤標誌物”連續兩次上升。當這些血液中的化學物質上升時,意味著癌細胞可能在增長,也意味著治療已經控製不住癌細胞了。

    醫生給露絲開了新的處方,也就是所謂的“二階治療”。但內行都知道,從一階、二階到三階,每一次治療方式的變化帶來的是更多的副作用,正麵效應其實微乎其微。正如我同事所說的,癌症變得越來越聰明,治療卻越來越笨。

    二階治療還是吃藥,但這次露絲從一天吃幾顆,變成了一天吃幾把。露絲的醫生一如既往地直接,他表示化療也許根本不管用,或者即使管用,它帶來的副作用很快露絲就將無法承受。所以,我們有了另外一個目標——看露絲是否能在病情不加重的情況下,承受住大量的藥片——那就是我們在通向失敗的道路上取得的暫時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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