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惘在水中央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飛魔幻B(2015年5期) 本章:正文 惘在水中央

    惘在水中央

    青花瓷

    作者:烏停雲

    一、

    薑水央急趕回國時,沒有在姐姐薑素回的房找到她,扭頭就往池暮然的書房去。

    他正練字,執筆輕輕在硯台上舔過,撈著袖子,全神貫注地寫,眉眼低垂,好似畫中人。

    水央慢條斯理落座,桌上一盞桂花茶備著,溫度竟然剛剛好,她端起來嗅,既不喝,也不說話。

    池暮然輕笑道:“你素來不愛茶水,桂花的香味卻仍喜歡。”

    水央默然笑了笑,忍不住問:“信上居然說姐姐病重,你誆我回來做什?”

    他停下筆來,笑意盈盈:“你這急性子。”

    他眼中如有咒法,令她忐忑,有種糟了戲弄的微慍,就聽見一道女聲在後頭溫溫柔柔地問:“水央?”

    她一回頭,正是姐姐素回,快步過來,牽住她的手不住摩挲:“真的是水央?”水央點點頭,素回紅了眼圈,打量她道,“瘦了許多,想是外邊吃得不好,回來就好……”

    水央心中澀然,仍笑道:“姐姐胡說,外頭興吃肉,我可胖了許多呢。”說罷她打量素回的身段,正想說她消瘦了才是,一眼瞥見她茜色的緞子下,小腹微微鼓起,右手時而撐扶後腰,一句玩笑話轉在舌尖說不出口,微微發苦。

    她摸了摸素回的肚子,笑道:“沒想到,姐姐竟要給我生小外甥了!”

    素回刮刮她的鼻子,笑道:“什沒想到,信不是說了嗎?”

    信?水央苦笑,信隻說你病重,要我快些回來。素回轉到池暮然身邊,挽住他的手臂,說道:“水央,我真沒想到,你竟真願意回來。我原以為你讀了許多書,並不願結這些舊親事,心中還忐忑,結果你竟答應了,我真替你高興。”

    親事?水央大吃一驚,直覺地望向池暮然,他亦笑道:“素回信上說,若你願意,便回來,若是你不願,修書回來,拒了便是,沒料到……”他眼中發亮,“你回得這樣快。”

    是他的意思?騙她回來,要她嫁給不相識的人家?

    她手腳一寸寸涼下去。

    素回毫無察覺,繼續說道:“我記得喬家公子幼時還曾與你上同一家私塾呢,可見有前緣一說”她又過來,捏捏水央的臉,“我的小妹妹,你得嫁得風風光光,和姐姐一樣幸福。”

    水央凝視她的笑靨,嘴動了動,卻什都不想說,什都說不出。

    說什?

    說站在你邊上的人,將信調包,將我騙去嫁給別人,好叫我永遠對他死心?她擁住姐姐,再不看他,輕輕靠在她肩上,答道:“姐姐姐夫做主便是了。”

    無論她是否輕率嫁給何人,無論她未來的生活是否就此葬送,一切本來也不重要了,讓姐姐一直這樣笑著吧。

    二、

    喬家在鹽城可謂富庶家族,可惜月滿則虧,喬家勢大,然而子嗣單薄,幾代單傳,而今水央要嫁的,便是這一代單傳嫡子喬文督。

    有傳言說,喬家娶過去的大多是悍婦,不許喬家人納妾,因而喬家子嗣單薄。

    水央懶得聽傳言,捧著蘋果出神,又想起池暮然那無害的笑容,心中悶悶作痛。

    那是哪一年的冬夜來著?

    她梳著齊耳的劉海兒,任姐姐在後頭呼喊,叫她慢些,她一個勁奔,在路旁窄巷,發現了這個少年。

    他蜷縮在牆角,冬衣襤褸,不知人事,她膽子大,竟走近去推他,看他死沒死,誰料那孩子雙眼倏然睜開,恨意橫生,似狼盯住她,她的手臂被他死死拽住,如冰的寒意襲來,她往後退,卻掙不開他。

    多虧趕上的姐姐,素來溫柔的她,使出蠻力將那孩子推了一把,那孩子後腦勺磕在牆上,哼也沒哼一聲,就沒有動靜了。

    水央決定帶他回家,對她百依百順的姐姐,無奈地叫來仆人,將他帶回去,又請來大夫診治他的風寒。

    她那時也不過十二歲,像模像樣地照顧他,給他擦臉,姐姐過來瞧時,她心虛得很,將帕子反手丟給姐姐,自己躲到床側邊上。

    所以,他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姐姐捏著帕子,側臉笑得溫柔又無奈,那一刻是不是從此深映入他眼底?

    所以,後來他望著淚眼迷蒙的她,溫柔又無奈:“水央,素回的性子更合適我。”

    對,他們性子相似,喜好相似,好比春風和桃花,總在一處,才是賞心悅目。

    而她不敢賞那樣美的景色,才十幾歲的年紀,一逃便是好幾年。

    她回神,喜慶喧鬧聲越發聒噪,她撈開一角帕子往外看,喜娘眼尖,笑替她壓回去:“姑娘露麵可不成,婆家看見不喜歡。”

    她不語,被人一步步領著走程序,喬家是守舊的大家,照例是要拜天地的,可她家開化早,沒有跪拜禮節,她又受過平等思想教育,司儀一聲長念,水央垂頭,掐金絲的蓋頭下,看到自己一雙繡花鞋,竟覺得跪不下去。

    這一僵,場麵就不好看了,她抿了嘴,正要跪。

    側邊人一隻手扶她,聲音和煦:“我身為兒子,既不能跪,莫為難她一人跪拜。”她還在疑惑他為何不能跪,瞥見身側人一雙腳,卻是踏在踏板上。

    難道喬文督有腿疾?!

    她一點也不知!她很快想到,既然池暮然有法子瞞著姐姐捏造一封信騙她回家,又怎沒有法子對姐姐瞞下這個?

    他果真未曾顧念她半分,她嫁給一個怎樣的人,又有什區別?

    她心火驟然冷寂。

    三、

    水央端坐在床,察覺無人,將蓋頭撈起,長呼一口氣,抬眼看,猝不及防與欲起身的喬文督打了個照麵。

    他穿著喜服,一隻手扶桌,一隻手捏著秤杆,一隻腳落地,一隻未落,看來是要挑帕子,看她自己掀開,一臉驚愕,顯得滑稽。

    更驚訝的是水央:“你可以走路?”

    麵前的喬文督更是愣了一愣,蹦了一步過來,一把捏住她的臉,眼神嚴肅,不許她動,對著光深深看她,忽而粲然一笑:“薑家女兒生得好標致,倒叫我占了便宜。”

    他眉眼端正,生得純良,水央卻不太喜歡他輕佻的態度,臉輕輕一掙,便逃脫了他的手掌。

    他不惱怒,沿著床邊坐下來撩袍子脫鞋,她這才發現,原來他隻是摔傷了左腳,並不是殘疾,心中驀然鬆快些。

    他脫了鞋,朝她攤手道:“前些日子騎馬,不小心摔傷了。”說罷掏出藥來欲塗,可惜腳踝受傷,沒有丫鬟伺候,想要塗好藥,也是件困難事。

    水央盯著他半晌,見他藥油灑了滿手,終於接手過來。

    塗好藥,她便坐到梳妝台前洗手擦臉,擰了帕子,聽得後頭人幽幽說道:“我認得你。”

    這話,哪學的?她想玩笑,轉念想起姐姐說,他曾與她讀過同一家私塾,想來他是指那時:“我上私塾時候不長,難為你記得!”她敷衍地問,咬牙切齒與精致發髻鬥爭。

    讀私塾時她不過幾歲,又愛玩,隻記得同她一處耍的淘氣孩子,對喬文督並無印象。

    “你這樣的性子,誰不記得?”鏡子模糊映出他的影子來,聲音像是無奈。

    這一句說出來,水央忽然頓悟:“我有欺負過你?”未等喬文督回答,她不自覺咬咬嘴唇,“是我年紀輕不懂事,你別放心上麵。”

    又聽見他輕笑一聲,像是戲謔:“你欺負了人,常常這樣為自己開脫?”

    水央不知這話是什意思,沒接話,一反頭,他已閉上眼,好似睡著已久。

    她也累得嗆,伏在床沿睡去。

    水央打算在婚禮上跪下去的那刻,已經做好要麵對煩瑣禮儀的準備,卻不想喬家並未在這一點上苛求她。

    喬家老爺已過世幾年,如今喬家是大太太掌著,她看上去精明,倒也不見得如傳聞般悍蠻,對水央生活起居事宜一應吩咐下來,既不冷淡,也不熱絡。

    出了廳堂,卻見喬文督坐在一叢竹邊,笑容和煦:“水央,你還未看過喬家庭院,我帶你轉轉?”卻像是在這兒特意等她,她不由得點頭。

    小廝要來推他的輪椅,他卻遣開了,招招手示意水央過去,待她近來些,他站起來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在她錯愕的神色,借著力站穩,側著身子對她眨眼睛:“其實我快好了,就想走走。”

    小廝丫鬟都在不遠處看著,她不好推開,況且也隻是搭把手。

    走了不久,漸漸不對勁,他身量高大,靠在她身上,施力越來越重,她肩膀酸得很,見不遠有處涼亭,便提議去那兒歇歇,喬文督卻像沒看見她渴求的眼神,說道:“喬家還有多半景色你不曾見過呢,我帶你去!”

    分明是我“帶”你去才對!他手臂挽在她臂彎,她不自覺搖搖他,詢問道:“歇一歇吧?”

    喬文督看著麵前的女孩,昨夜她頰邊還有少女的碎發,今日梳起婦人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沁著細細的汗,累成這樣,他也不忍心捉弄她了。

    他鬆口:“那就歇歇吧。”

    水央坐下來,揉揉手臂,喬文督遞過來一方帕子,她遲疑一下,接過來擦擦額頭,抬眼見他狡猾的眼神,霎時間明白,原來他之前是故意的?

    水央不禁笑,卻沒法子生氣,誰叫她小時候淘氣,欺負別人自己倒不記得,便叫他這樣還回來也無妨?

    涼亭清風自來,紫薇開得盛,長長的花枝拂過欄杆,她索性倚過去,將那花團一抓,淡白的花瓣輕薄,輕輕一扯,飄落許多在一邊的池麵,引得幾尾錦鯉探出湖麵嬉戲,她笑著叫喬文督看,卻被他輕喝:“別動。”

    她不敢動,睨著他,這一晃眼的時辰,他竟坐在石凳上,執筆作畫,他從哪找出紙筆來的?

    她表情僵得不成樣子,他索性道:“你轉過去,看花吧。”

    她依言微側過臉去,他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令她拈著花枝的手有些抖,還是竭力笑得自然。

    喬文督低頭,筆尖勾出她的羽睫,像隻幼弱的蝴蝶,瑟瑟欲飛,這樣一隻蝴蝶,會不會願意落在他懷中?

    他頓了頓,終於落下一個英文的落款,招手請她過來。

    水央早已僵得不行,聞言如獲大赦,過來一瞧,咦了一聲問道:“你這畫法?”他畫的不是傳統水墨,而是色彩明麗的淡彩,像是她熟悉的西洋畫法。

    話匣子打開,水央這才知道,他也曾留學英國主修藝術,聽得水央心一跳,恍恍惚惚記得自己留學的日子來。

    四、

    天色漸陰,一陣風掀來,沒壓住的畫紙往亭子外一吹,雨點依稀地打下來,水央沒有反應過來,他已追了出去。

    他的腿沒好透,卻仍執著奔走抓住那張畫紙,水央連忙追去,將他扶進亭子,翻出手帕給他擦臉,他沒空接,展開手的畫紙,這才鬆一口氣,笑著遞給水央。

    水央再去看,畫上的女子身著淡紫衣衫,明眸微笑,未暈染半分,隻是畫下角一塊暈開了,先前她沒有注意,大概是他的落款,見他發梢卻打濕,她不知為何有些鼻酸,笑罵道:“不過是一張畫,倘若摔了腿,不是要叫我在你家待不下去。”

    他語氣溫和又明朗:“不妨事的,你是我的妻子,我護著你。”

    妻子這個詞,她本沒有概念,可在他唇齒間鄭重說出來,仿佛頃刻間鮮活,她不由得頷首。

    半夜她被咕咕的聲音喚醒,窗欞上停著隻鴿子,她認得,是她從前養過的一隻信鴿,池暮然還曾與她一起訓練這隻鴿子,後來她離家數載,鴿子竟還養得好好的,今夜竟跑到她這來了。

    它在她懷乖順親昵地啄她的手指,將右爪抬起示意她,她從信筒中抽出紙條展開來,神色驟變。

    翌日,她便去找池暮然,神色凝重,將紙條置於桌上,說道:“家的信鴿被人動了手腳你竟不知?”

    “有這種事?”他展開紙條,與他的字跡一模一樣,內容竟是要她想辦法給喬文督下慢性毒,待到喬文督病死,她好掌握喬家家業。

    他手指收攏,笑道:“你信——”

    “——我當然信你,你不會如此。”她打斷他的話,“可是你既然當這個家,就要當好,不要再出這樣的岔子,被有心人利用,豈不破壞兩家關係。”

    他抬眼深深看她,半晌才笑說:“果然是嫁人了,懂得教訓人了。我聽著便是。”

    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才掙紮著說道:“無非是叫你多上些心罷了,我走了。”

    卻被他叫住,手中捧著精美的禮盒:“我曉得你怨我,可你不該回門都不回家來,素回傷心了一番,卻還是為你們備了禮物,你好歹帶回去吧。”

    她接過去,心酸酸的,狠了狠心還是道:“那日文督身子不適,便沒有過來了,你代我向姐姐賠禮,請她好好歇息,為我養個白白胖胖的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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