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活從這晚開始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遼河(2013年7期) 本章:正文 生活從這晚開始

    生活從這晚開始

    遼河有約

    作者:喬鳴

    1

    過了中秋節才十多天功夫,田野站著的那些高高矮矮的莊稼稞子,就被季節割倒了,整個原野一片空曠。

    暮雲像一塊巨大的灰色帆布,遮蓋了黃河岸邊的這片土地,也遮蓋了整個屯子的上空,給人潮汲汲,濕乎乎,冷嗖嗖的感覺。天要變了,人們都忙著把晾曬在街道上、院子和矮樹杈上的黃澄澄的玉米棒子和用蓬搭起的架子上的白亮亮、軟綿綿的棉花朵兒,大包小包弄進屋。他們要把忙碌了一個季節的收獲保管好,收藏好。

    也正是在人們忙碌的當兒,過往的村人發現,村頭的小廟前,來了一個女乞丐,她蓬頭垢麵,衣衫不整,身體在寒風中蜷縮著,瑟瑟發抖。有村人前去詢問,見她哇哇啦啦地比劃,才知道是個啞巴。啞婦來自何方,因何來此,姓什名誰,無人知曉,也無從知曉。

    天眨眼間黑下來,空中雲層又青又厚,也許很快就會落雨。村人們內心湧起哀憐的潮水,他們對如何安置啞婦犯了愁。有晚飯做得早的,隨手給啞婦拿來一個熱饃,啞婦也不推讓,接過來,頭也不抬地大口吃起來,眼角流出淚水。

    “要不讓豹子領走她吧?”有人突然這樣提議。這話就像旱天的一聲沉雷,讓人產生突然而強烈地震撼。先是沒人否定或讚許,過了一會,就有人說不妥,也有人讚成。場麵瞬間熱鬧起來。啞婦在無奈中抬眼望著大家,卻不知道這爭論都是為著她。可那些人的聲音又一次次轟隆隆震顫著啞婦的耳膜,似乎每個人的每一次張嘴,都影響著她的未來。正在人們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腿腳快的孩子,一路飛跑,喊來了光棍漢的豹子。

    中等身材,臉上布滿了斧劈刀刻般的皺紋,顴骨突出,胡子拉碴,穿了一身半舊藍西服的豹子,擠進人群,看到了坐在廟門前一塊水泥墩子上的衣衫不整的啞婦。

    “豹子,你把她領回家吧!天要下雨了,她沒有地方,怪可憐的。”一個駝背的老婦人一看到神色凝重的豹子,生怕誰搶了先機,或者表達了相反的意見似的,亟亟吵吵地說。

    “領回家過夜,就等於和豹子圓了房,她的家人找過來怎辦?”有人質問。

    一陣風刮過來,吹動了人們的發梢和衣裳,也同時吹動了大家的心神,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說不清的表情。不遠的天空飛過一隻趕路的大鳥,翅膀煽動摩擦空氣的嚓嚓聲,發出的咕咕的喘息聲,在這瞬間的靜息,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

    “是個啞巴,不知精神是否正常呢。”有人這樣說,顯然在為豹子著想。

    空氣飄著秸稈被粉碎和泥土被翻耕後甜甜的、麻麻的土腥土香味兒,這些味兒和炊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凸顯出鄉村田園的原生態。要是那些在閑逸中到鄉下尋生活情趣的文人們,也許會寫出一篇頗有情趣的散文或詩歌來,而此時的豹子和他的鄉鄰們,對此卻熟視無睹。豹子耷拉著手,低著頭,一言未發,後來他嘟囔了一句什,轉身就走。人們設想的這台戲的主角,似乎想擺脫老少爺們的關注,臨陣脫逃。

    “豹子,豹子,你啥意思呢?”有人見豹子要走,急切地問道。

    豹子頭也未回,徑直走開。豹子未吃晚飯,他斜躺在床上抽起煙來,劣質紙煙在黑暗明滅。豹子在想心事。他想什呢?啞婦?鄉鄰的話?多年前邂逅的跛腳女人?逝去的父母?或者內心對自己的恨?誰能猜得透呀?這些年,豹子有太多的煩惱和憂愁,他有時會舉起殘疾的右手呆看老半天。

    天完全黑下來,風吹動院子的樹枝,發出嗖嗖的聲響,豹子聞到從門外飄來的潮濕的泥土氣味,隨後,就聽到雨滴落地的聲音。有幾陣,風還裹著雨絲,刮進屋來,豹子呆呆地望著開著的門外,也不起身。突然,他聽到胡同有人嚷嚷唧唧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正朝他家走來。

    “豹子,怎也不開燈?睡了嗎?”一個老年男人的聲音,在喘著粗氣。

    豹子還沒弄明白怎回事,幾個黑影子已經立在了他的門口。

    “外麵下著雨呢,快進屋吧!”幾個人把一個瘦弱的黑影子讓進屋門。豹子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豹子,豹子。”豹子沒有吱聲,但聽出是西鄰的三叔喊他。

    老頭兒見豹子不吱聲,就從衣兜掏出打火機,打著了,照著看情況,於是,整個屋子的東西都跟著火光明暗跳動。他看到豹子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就走過去朝他肩上打了一下,嘴罵著:“娘的,你根本沒有睡著,跟我裝蒜呢。”其他人趁著火光,把豹子的電燈開關打開了,屋霎時亮起來。豹子不得不睜開眼睛,見啞婦就怯怯地站在他的屋門。外麵的雨聽起來更大了,隨風打在地上,發出颯颯的聲響,讓人感到陣陣寒意。

    “外麵下雨了,她沒地方去,豹子,你就行行好讓她住你這兒吧。”三叔喘著粗氣說,似乎剛才在雨的緊張還沒有舒緩過來。

    “三叔,你們就別給我添亂了。”豹子不知是真不想接受,還是故作姿態,弄得眼前的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人拽了一下老頭兒的胳膊說:“三叔,咱走吧,剩下的事就交給豹子了。”幾個人說完轉身出門,衝進雨幕。

    啞婦呆呆地站在那,兩百年沒有動一下,隻有當風裹著雨點打在她的褲角上時,才能看到她的身子因受寒冷刺激而微微顫抖。一時間,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了,虛化了。一個活像稻草人般的女人,和一個半躺著的灰色蠟像般的男人,構成了此時這幅沒有悲喜,亦缺少色彩的特殊畫麵。

    外麵的雨滴隨風從很遠的地方一路撒來,沉重地敲擊著屋上的瓦楞,遠處不時傳來狗的叫聲,孩子的哭聲和誰家電視男人和女人調情的笑聲,這些聲音又被風和雨撕裂了,扭曲了,時斷時續,時顯時隱。不知過了多久,豹子終於動了惻隱之心,他從床上坐起來,望著眼前的這個陌生女人,指指一個小方凳,示意她坐下。

    啞婦沒有動彈,或許是麵對一個陌生男人而膽怯。豹子從床上下來,拿了那個方凳遞給她。啞婦伸出一隻如桑樹枝樣枯黃的手,怯怯地把凳子接過來,坐下了。那神情,似乎在忐忑中等待著豹子的處置。

    豹子坐回床上,又點燃一支煙,默默望著啞婦,一幅並不讓他中意而卻讓他可憐的人體畫麵,在他有些憂鬱的眼睛聚焦。她中等個頭,因營養不良而顯得瘦弱,皮膚粗糙,麵容枯槁,眼角布滿皺紋。從她滿是塵土的臉上分辨,大約三十多歲。

    壁虎趁著燈光,在牆壁上獵殺東躲西藏的晚秋的昆蟲,噬咬和吞食的聲音震耳欲聾,讓其他的蟲輩們不寒而栗。豹子仰躺在床上,一遍遍審視著這一切。而啞婦卻絲毫沒有被驚動,剛才還警惕的神經,此時開始放鬆,她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這信息很快傳遞給豹子,讓他在激烈的思想鬥爭中矯正和引導自己的行為。他不情願地起身下床,拿了一把小笤帚,把床一旁的地麵打掃幹淨,然後鋪個草苫,放上床單,簡單搭起一個床鋪。

    他想喊啞婦去睡,可看到啞婦一臉的泥土,就起身拿了臉盆,從桶舀好水,端到啞婦跟前。啞婦被這動靜驚醒了,她抬起頭,望著豹子的舉動。

    “洗洗臉去睡吧。”豹子對她比劃著說,神情和姿態頗不自然。啞婦明白了豹子的意思,去洗手臉。手撩得臉盆的水嘩啦啦地脆響,水花在盆中一次次濺起,在燈光的照耀下,像撒著一粒粒的碎金。豹子在一旁默默地望著啞婦。他忽然覺得,屋子多了一個女人,盡管是啞巴,可總是有了一些人氣,黑夜聽著另一個人的呼吸,內心會減輕些許孤獨感。

    啞婦洗完了手臉,豹子這時再審視她,感覺幹淨後的臉龐就像新雨過後路邊的野花,鮮豔許多,好看許多。他用手指著床,示意啞婦去睡,啞婦看著地上的草苫哇啦了幾句什。豹子懂了她的意思,就先一屁股坐在草苫上。然後示意她去床上。

    啞婦沒有動,她還搞不懂這個陌生男人的用心,她不敢喧賓奪主。

    豹子見狀幹脆躺下去,閉上眼睛。

    啞婦呆望著豹子,盡管摸不透深淺,但她感覺到了他的善意,終於,她抵不住寒冷和困倦,去了床上。

    屋內重歸平靜,隻有外麵在暗夜糾纏的風雨不肯罷休。

    豹子見啞婦躺下了,起身關了燈。黑暗一下把這個男人和女人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

    豹子躺在草苫上,睜著眼睛望床上的啞婦,黑燈瞎火,隻能大致看到她身子的輪廓,但這輪廓,卻引起了豹子作為男人的念想,並且這種念想,隨著啞婦的身子每一次翻動,都在加深,啞婦睡夢中發出的每一次聲響,都使豹子的心隨著悸動,如此近距離與一個女人躺在一起,這是他天黑以前想都沒有敢想的事。

    豹子睡不著,他在想一個沒有確切答案的問題。明天她會走嗎?會有人來找嗎?豹子突然生出新的念頭,他不希望有人來找她了,就讓她留在這,讓他圓一回做真正男人的夢。

    下半夜,雨住風微,豹子有些內急,就起身跑到院子。涼意陣陣襲來,凍得他牙關緊咬,不覺打了幾個寒顫,再回到屋時,已經了無睡意。他細聽啞婦,正發出輕輕的鼾聲,異性細膩的喘息,像小貓的爪子,撓得他的欲望癢癢的,在身體發芽、膨脹,使他產生了想親近她的念頭。他輕輕從草苫上爬起來,躡手躡腳來到啞婦跟前,正當他伸出手,就要觸到啞婦奶子的那一刻,房頂上突然傳來野貓掐架的瘳人的呻吟聲,陣陣打鬥,歇斯底的尖叫,刺破暗夜的寂靜,也揪著豹子的心。他身上的熱氣,連同膨脹的下體,被野貓們的一陣鬧騰,弄得很快消了下去,身上滲出黏黏的汗水。他縮回了伸出的手,一陣落寞和不悅隨即襲上心來。

    他重新躺下,沮喪地睜著眼睛,在雨後的淒切中等待天明。

    2

    天一亮,豹子就躺不住了。可他看看啞婦,還安穩地睡在他那張破床上。這時候,豹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啞婦醒來以後。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他也不知道啞婦會怎樣?他想著那局麵一定會很尷尬。要是啞婦眼睜睜從身邊走掉,他又覺得太窩憋,太難為情。

    豹子不知所措,他不想在這樣的局麵中受折磨,就幹脆爬起來,默默地望了啞婦一會兒,轉身走出屋門,扛起把兒還有些潮濕的鐵,踏著泥濘,往地走去。到哪塊地?去做什?全沒有考慮。

    迎著晨霧,豹子跑遍了他位於村東和村南的三塊責任田,可竟然鐵沒沾地邊兒,隻是在距離村莊最遠的那塊地的地頭,蹲著,一支接一支吸煙。好像每一縷煙霧,都漂浮著豹子的煩惱和無奈,漂浮著他的無法把握的不甚明朗的日子。

    神情飄忽間,他突然想起家。也許現在啞婦已經睡醒了,走了,他的屋門大開著,鄰居的狗或者雞,已經去了他屋,叼走了他的饃饃,或者啄食了他堆放在塑料布上的糧食。也許啞婦沒有走,醒來後發現他不在家,呆呆立在屋門口,心中莫名地忐忑。

    “回家!”他突然這樣想,於是吐出噙在嘴中的煙頭,扛了鐵,轉身往家走去。

    豹子走進家門時,心突然顫抖起來,他甚至害怕走進屋門那一,然而,隨後看到的情景,讓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啞婦坐在屋內的那張小凳上,她見豹子回來,先是有些詫異,隨後怯怯地望著他,當豹子回望時,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豹子盡管神情表現得波瀾不驚,但眼前還是生出了莫名的光亮,似乎感覺到日子有了一絲新的希望。他放下鐵,洗了一把手臉,就走到緊挨堂屋的小廚房。

    豹子利落地往鍋添上水,坐在灶前,拿了把柴禾放進灶膛,用打火機點著,往送了送,拉起風箱。火苗隨風立即變得大起來,一股青煙夾著火星從灶膛竄出,火星閃閃爍爍地翻滾幾下,就熄滅了,變成灰燼,落在豹子的頭發上或鍋台上,噴出的火光照著豹子黑紅的臉膛,他感到麵部有些被烤的灼熱。柴禾在灶膛,隨火光的跳動,劈啪作響,豹子心中的陰沉和潮濕,也在這火光和響聲中退去。

    飯做好了,堂屋當門的一張小桌上,端上了兩碗玉米粥,饃筐放著幾個饅頭,外皮有些裂,冒著熱氣,還有炒的一碗白蘿卜絲,一些紅色的辣椒皮點綴著,給人新鮮爽口的感覺。豹子示意啞婦過來吃飯,她望著飯桌,躊躇了一下,走了過來。

    豹子不敢看她吃飯,現在的她,和昨晚在大街上的表現截然不同,也許昨天她確實是餓極了。單獨麵對豹子時,她顯得有些羞澀,每當豹子掃視她,她就急忙低下頭,不好意思吃東西了。豹子就不看她,好讓她吃個飽。而把頭轉向一邊的豹子,心卻很高興——她在吃著他做的飯,也許以後會每天吃他做的飯。其實豹子平時吃飯很快,他今天卻把速度放慢了。豹子還真是個有心人,他是怕自己先吃完了,啞婦就不好意思吃了,她會因此餓肚子的。豹子想,這頓飯吃完,她即便是走了,自己也不後悔,就當是行好了,積些德,總會有個好的報應。吃完早飯,啞婦精神好起來,缺少光澤的臉頰上有了一絲紅潤,眼睛也有了神和光。豹子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心湖因某種溫暖徐徐漲起春潮。啞婦欲起身幫豹子收拾碗筷,豹子趕快搶著收走了,他在廚房洗著碗,渾身舒暢地捏著腔哼起了小戲兒——“府門外三聲炮花轎起動,周鳳蓮坐轎內喜氣盈盈……”

    天放晴了,豔陽從東南方向照過來,溫暖而明媚,啞婦在陽光下顯出更加凸凹的線條,也讓豹子感到了更多的女人味。豹子望著啞婦,想起了娘在的時候,給他算的一次卦,說豹子命有媳婦,還有兩個兒子,娘為此激動了好幾天,不管怎說,這是個盼頭和安慰,娘想著,豹子要是成個家,熬個下輩,續了香火,這門人就不絕後了,可是到娘走的那一天,也沒有盼到豹子圓房,這一次,算命先生的話但願能夠應驗。

    一夜風雨,掃蕩得村子和田野的樹葉落得滿地,放眼往遠方望去,天地間空曠了許多,萬物好像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灰色。收了秋還要種小麥,村子的人照樣馬不停蹄地忙碌。豹子也不敢放鬆,趁著情好,他和其他人家一樣,要抓緊整地播種。

    豹子騎著他的那輛半舊自行車,肩上扛著鐵,出了村子的東頭,往南拐,上了大路。腳下不斷用力加速,車鏈子就吱吱呀呀地叫喚著,車輪子也越來越快。

    “豹子,你不在家看著啞巴,還下地去?”

    “嗯。”

    “和啞巴已經辦真事了吧?”

    “辦你娘個頭啊!”

    “我就不信菜放在食盆子豬還不拱?”

    “滾你的吧,王八羔子!這幾天種地沒有累死你,還滿嘴噴糞?”

    一個平時愛和豹子開玩笑的男人騎著自行車追上豹子,和豹子笑罵。豹子也不惱怒,隻笑嘻嘻地和他對罵。這種罵,在男人中是一種相互捉弄的窮開心。這男人似乎想從豹子嘴挖出一些和啞婦親熱之類的消息,可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總覺不甘心,就又對豹子說:“還是先下手為強,免得逮不住狐狸惹身騷。”

    豹子隻是望著他罵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他把臉轉到一邊時,看到不遠處的野地有兩隻土黃色的狗兒在追逐著,打鬥著調情,後來,一堆玉米杆擋住了狗兒們的大半個身影,隻隱隱約約看見一隻狗把身子跨在另一隻狗的身上,重複著聳動屁股的動作。

    到了岔道口,豹子和那人分道揚鑣,因為路粘,豹子緊蹬了幾下腳蹬,車輪子在土路上犁出一道長長的溝來。

    豹子每天起早貪黑到地勞作。一天,兩天,三天……啞婦沒有走,這以後,還有了讓豹子驚喜的變化。他從地回來,發現啞婦洗了身子和衣裳,他甚至聞到了女人身上特有的體香。屋也被弄得幹幹淨淨,他睡的草苫被折疊起來,草苫上的被褥,還曬到了院子的太陽下。夜,豹子躺在草苫上,開始盤算往後的日子。豹子的內心,像初春原野上的草兒,開始隱隱泛青,即將生出綠綠的嫩芽。

    過了幾日,豹子等來了鎮上的一個集會。這天,天氣格外晴朗,早晨的陽光照在豹子的臉上,使他紅光滿麵。豹子沒有到地去,他早早吃過飯,輕快地騎上自行車,徑直去了鎮上。

    往常,豹子也趕場,他那時趕場往往漫無目的,東逛逛,西瞅瞅,看個稀罕,湊個熱鬧,有時候,也在女人堆擠闖兩趟,可是這一次,豹子趕場的目的卻非常明確。來到場上,第一件事就是選了一家門麵大一些的理發店先理了發,刮了臉,接著就去了服裝市場。他在市場來回走動,眼睛一直專注女人的服裝,那各種款式的女裝看得他眼花繚亂,他拿定主意,要給啞婦買衣裳,可買什顏色的、什樣式的?心思忖著,卻拿不定主意,於是,他就把目光放在來來往往的中年女人身上。他仔細搜尋著,看哪個人高低胖瘦大致和啞婦差不多,看中年婦女都穿啥樣的衣裳。最後,在同村來趕場的婦女們的幫助下,豹子如願以償。

    買完衣服,豹子推著自行車,急匆匆走出人群。新理的頭發被微風吹拂著,在前額飄動,洗頭膏清香的氣味,一陣陣飄進鼻孔,使豹子感覺既愜意又青春,他跨上自行車,腳下有使不完的勁,一個個人影和路邊的樹影被立馬甩在身後,車子騎得像飛一般快。

    回到家,豹子二話沒說,就拿出給啞婦買來的衣裳,示意啞婦換上。啞婦盡管表現出驚喜,卻沒有接過衣裳,而是縮著手愣愣地望著豹子。“穿上試試!”豹子望著她懇切地說,眼神充滿期待。啞婦像是沒有聽懂,還是愣愣地站在那,並沒有要接受的表示。豹子心開始有些不快,他那顆真誠的心,好像被人放了一個冰塊,有些涼,也有些堵。

    啞婦扭過身去,豹子感到有些尷尬,他把托在手上的衣裳,放在啞婦跟前的床沿上,從屋走了出去。

    豹子點了一支煙,去了街上,他心空空蕩蕩的,可滿腦子還是啞婦。“隨她吧,”他安慰自己,“不是自己的終不可強求。”這時,他眼前又突然冒出了多年前邂逅的那個跛腳女人,心有些酸楚,情緒也一下消沉了。

    街上來了一輛推銷百貨的廂貨汽車,車頂上的喇叭滾動播放著流行歌曲和半土不洋的廣告,汽車周圍男女老少的站了一大群人,他們把那些洗衣粉、毛巾、香皂、肥皂之類的東西拿在手,爭先恐後向售貨人詢問價錢。要是往常,豹子會圍上去看個熱鬧,這會兒,他卻沒了心思,他甚至厭惡這不住聲的嘈雜。他悶悶不樂地站了一會,還是惦記衣裳的事兒,很快,就不聲不響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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