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的心
實用閱讀
作者:亦農
幾乎整個冬季,每天晚上我都做同一件事情。
“可以開始嗎?”我問。
“可以了。”外婆準備就續,半躺在床上微閉雙目。
於是,我攤開書有聲有色地朗讀起來。那個冬天我想盡自己最大所能幫助外婆,讓她在幸福與快樂中渡過難關。
“媽媽,我很小的時候,外婆最疼我,是嗎?”
“當然。不疼你疼誰?”媽媽忙著紮雞籠,黃鼠狼偷走了村五六隻雞。
“那,當外婆需要時,我應盡力幫助她,對嗎?”外婆臥病在床,讀小學三年級的我,像所有個性極強又富於愛心的孩子一樣。
“當然!”媽媽看著我,“小,你什意思?”
“我是說,我可不可以不去學校,與外婆在一起,我們會很快樂。”
“啊?又在打歪主意!”媽媽拎起一根木棍(隻要願意,她總能順手找到木棍),指著院門喊,“快上學去,再逃課我打斷你的腿。”
與媽媽談判失敗,我懊喪了幾天。一切又恢複老樣子,每天吃過早飯,不得不背起書包去學校,聽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四眼”講課。四眼是一個50多歲的瘦高老頭,戴著老花鏡,看人時眼珠往上翻,低著頭從鏡架框上望過來,令你渾身每個毛孔都不舒服,我私下不懷好意地叫他“四眼”。
我討厭學校,討厭“四眼”,討厭那些像蒼蠅似的文字。我總是把語文書放在書包最麵,以免看見它影響心情。我喜歡獨自跑到田野,那高高的藍天,一望無際的碧綠莊稼令我陶醉。很小的時候我病了,外婆會抱著我到小河邊,看那自由自在在地水遊戲的小魚。現在,外婆孤單地躺在病床上,我卻無能為力。
幾天以後,我和媽媽之間又發生了衝突。
“我不想上學,隻想和外婆在一起。”
媽媽氣極敗壞,把那張令我尷尬的36分的語文試卷扔在地上,“瞧瞧,還有臉讓我簽字,考這樣的成績也不害臊!”
“我討厭‘四眼’,我討厭讀書。”我歇斯底地跳著腳大叫。我仿佛看見“四眼”幸災樂禍的模樣。他讓我把試卷交給媽媽,不就是希望我吃一頓皮肉之苦嗎?這個陰險得比漢奸還漢奸的家夥,我該詛咒他喝口涼水被噎死。
還是外婆最疼我,她把我攬在懷,說了許多安慰的話,我逐慚平靜下來。外婆忽然輕輕地問:“你真的想幫助外婆?”我使勁兒點點頭。“好吧,我最喜歡聽小讀書,讀老師講的那些有趣的文章!”這我從未想到過。從前外婆最喜歡我當一名解放軍,頭上戴著柳條編的帽子,腰插手槍,高唱:“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雖然恨死了“四眼”,恨死了語文,但我不能拒絕外婆的請求。有史以來,我第一次鄭重地打開語文書——那本已經破爛不堪,像衛生紙一樣卷在一起的書。但是,麻煩很快就來了,一連幾個字我都不認識。聽得津津有味的外婆睜開眼睛,問:“怎不讀了?”
“我,我——”我的臉肯定漲得像紫茄子。
“如果不願意讀,外婆就不難為你了。”
“不,不——”我差點兒急出眼淚,我無法開口承認自己不認識字。那天晚上,我平生第一次感到羞愧。雖然媽媽此前無數次因為我不安心學習而責罵甚至揪痛我的耳朵,可這次不同,生病的外婆需要我,而我卻不能滿足她。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主動敲開“四眼”的門,希望他能告訴我那幾個陌生字的正確讀音。出乎我的意料,“四眼”異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在我告辭的時候,他還親切地撫著我的肩說:“小,很高興你來。”其實,“四眼”並不像我想象的那可惡。
以後幾天,我不得不天天去找“四眼”。因為每天晚上,我都要遇到幾個陌生的字詞。在又一次回答完我的問題後,“四眼”慎重地詢問我這樣做的原因,他不明白一向對書本深惡痛絕的學生,為什忽然對讀書產生了如此興趣。雖然不太情願,我還是把一切說了出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