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漆黑，整個太極宮卻徹夜透亮，燭光亮得如白晝一般，而整個太極宮也高掛起了白布，連日來的舉哀連日的哭靈，讓太極宮蒙上一層陰霾與悲傷。

    喪鍾敲響，響徹整個長安城，紫微殿由皇後王元嘉帶領著的妃嬪、外命婦、誥命夫人等眾人又開始哀哀戚戚的哭了起來，殿宇一片縞素，幾乎所有人都低著頭，表麵上皆哀戚狀，但她們心怎想的，卻無人知道。除了哭聲，再無別的。

    到了戌時末，主事的大匠才叫停，又是一天的舉哀，眾人都紛紛依著規矩退出去，因每日都要早起舉哀，於是宮便允了從宮外進來舉哀的外命婦、誥命夫人等人留宿在宮過夜。夜深了，眾人都趕著往自己居住的殿宇而去，並無人在這個時候說話，隻聽見一陣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隨風而過。

    武灼華也隨著眾人一道行走在深夜的宮道上，夜深總有冷風吹得她瑟瑟發抖，慶幸的是紫微殿離臨照殿並不是很遠，沒過片刻就能到，不似別的妃嬪需要走很久的路才能到自己的殿宇。

    可不巧的是，她好好在走的路被人攔住了，她微微抬眼，看向那人，看上去是個大匠，可她卻不認識，映襯著燭光都能清晰的看到那人沉重又嚴肅的臉色，扶著她的若蒔起初隻低著頭不在意來人，可等她抬頭看到那張臉便陷入了沉思，心隱隱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而另一邊正朝千秋殿走去的王元嘉也被一個大匠攔住了去路，但那人倒是恭敬的請了王元嘉往這邊過去，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思索再三，還是跟著來了武灼華這邊，而她是見過武灼華跟前的人的，也和若蒔猜的一樣，隻覺得事態嚴重了，心頓時一陣沉甸甸，但她還是沒有開口說話，隻等著那人先開口。

    而其他人看到這邊的動靜，也紛紛停了步子，看向這邊，準備看一出精彩的好戲，果然那人竟也沒辜負了這些人的好奇心，笑著作了個揖，雖是笑著，但看在王元嘉眼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同樣正色的虛扶一把，旋即嗯了一聲。

    那人說：“皇後殿下，關於太上皇和申王王妃遇害之事，三司使已經進入調查，三司使調查那宮婢並不是真正的宮婢，是暗中的那人雇來的殺手。可當那女子聽到她殺害了申王王妃母子二人時，便情緒失控，說她並不是要殺害申王王妃母子的，她的目標…是，是要殺害您的，但誰知道申王王妃換穿了您常穿的衣服，所以…至於太上皇，是因為薛王王妃和代國長公主看到了她殺人的事，所以在急著滅口時，太上皇為保護代國長公主而殞的命…”

    “什？”王元嘉嚇得退後了好幾步，原來是二嫂子為她擋了一次，二嫂子她…王元嘉立時從眼眶落下滾燙的淚，止都止不住，如果當時她沒有換穿衣服，那死的是不是該是自己了？她欠了二嫂子多大的情啊，可再難還了啊。現在的內心不僅僅是愧疚，更多的是不安和慌張，如果不調查清楚此事，將這威脅除去，那她的命隨時都可能保不住，如頭上懸了一把刀啊。“這事是真的嗎？那，那宮婢為何要殺害我啊，她還說了什？她背後的主子是誰？”

    其他人聽了那人的話也是一驚，相信的有之，懷疑的有之，驚異的有之，但更多的是驚歎皇後的好命，和運氣好，明明有人暗中雇了殺手來殺害她的，卻讓申王王妃母子替了命，甚至連帶著太上皇的命也因此沒了，代國長公主手臂受了劍傷，薛王王妃也聽說近日精神不濟、接連噩夢不斷，便在王府歇著，連這些日的舉哀哭靈都未至。一下子炸來了鍋，皆小聲議論紛紛。

    代國長公主李華婉連日來也精神不濟，但依舊強撐著身子要送父親最後一程，才短短幾日身子從之前的豐盈變成了消瘦。如今乍一聽這事，哪還顧得上平日的形象，也顧不上此事涉及的是誰，甚至根本沒想到別人隻是遷怒了而已，直接衝到王元嘉跟前，‘啪’的一巴掌響徹在隻有風聲吹過的太極宮，然後劈頭蓋臉的罵道：“你算什兒媳，有你這做兒媳的嗎？你連人都不會做嗎？如果不是別人恨毒了你，一心想要你死，怎可能傷到父親？”

    罵著罵著又忍不住哽咽，一下又淚流滿麵，然後一邊拉扯王元嘉的衣袖，一邊指著不遠處一片縞素的紫微殿，“你天天舉哀，天天哭靈，你裝的怎那像啊你，原來你就是這母儀天下的啊？”

    幾個還沒離開的妃嬪們見此想偷笑又不敢笑，而王元嘉卻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是被遷怒了，但看著眼前之人哭的凶猛，她也沒責說，事實上她也沒有資格，她的內心也是愧疚的，對二嫂子愧疚，對太上皇又何嚐不是愧疚。一邊看不下去的岐王王妃薛渝稚，和生怕出事的寧王王妃元珵美，立刻互視一眼，上前拉住李華婉，輕聲安撫她。

    尤其是元珵美，她是李華婉的嫡親嫂子，寧王跟李華婉一母同出，因此她這個小姑子做下的事，現在也隻有元珵美出麵賠禮賠罪，寄希望王元嘉不要怪罪，再如何人家也是皇後，李華婉若得罪了她，隻怕不僅僅是代國長公主府要出事。言語客氣，又比平日添了幾分敬重，“皇後殿下，長公主是太悲傷了，她並非有意，請您不要……”

    王元嘉擺擺手，“沒事的。”轉而才看向那人，問：“那你接下來，又要說什？”她認識這人就是三司使的，如果他隻是來說剛才這些的，必不會一直留在這的，想必是還有別的話要說。

    那人這才能插口繼續說：“皇後殿下，請您告訴我，為何您那天會讓申王王妃穿您的衣裳，而且還是您常穿的衣裳？”

    雖然王元嘉對這人的問話感到疑惑，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是二嫂子自己提出來因為她沒帶換洗的衣服，這事那天百福殿的王爺王妃長公主都聽到了啊。至於常穿不常穿，是因為暫時找不著合二嫂子身的衣裳啊，二嫂子因為有孕腰身比我粗，隻有那件衣服適合她穿，我才讓她穿的，原本她還不肯穿我常穿的衣裳，因為那件衣裳很華麗，但我並不在意，她才穿的。”

    這事在場的王妃長公主都知道，是申王王妃自己提出來要借王元嘉的衣裳穿，因此並無人提出異議。那人再聽了後，轉而看向武灼華，手拿出一顆珠子，問她：“婕妤主子，可認得這顆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