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茶幾上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把溫靖從旖旎的夢境中猛然喚醒。她狠命地一推程喻文，“你的電話！”

    程喻文眉頭一皺，一向溫潤的他竟然眼底閃過一陣寒光。他定了定神，單手支起上半身，伸手拿了手機：“崔秘書，有什事？”

    “老板，我剛才送了莉莎上飛機。”崔秘書是來匯報工作的，他當然不知道自己剛剛壞了老板的好事，仍舊用他一板一眼的單調聲音說，“三個月後，她將會以曾經使用違禁藥物的罪名被驅逐出校，從此失去護士從業資格，並且通報全美。”

    “錢呢？安排給她沒有？”

    “已經劃到她賬戶上了，她會以為這筆錢是從程氏第二大廈劃出來給她的報酬，並且可以保證她未來十年生活無憂。”

    “那就好。狗急跳牆，短時間內我們沒有精力和這些蝦兵蟹將計較太多，砍斷他的手腳就可以了。”口中定奪著一個人的未來，程喻文用的還是那種懶洋洋的、跟指揮副本沒兩樣的語氣，“至於拿了那些錢怎揮霍，就是莉莎自己的事了。”

    掛掉電話，程喻文見已經把衣服整理好，沒事人一樣坐得離自己遠遠的溫靖，不由得惋惜地歎了口氣。

    為了讓他不再起邪念，溫靖在程喻文掛掉電話之後第一時間做關心狀：“崔秘書的電話？”

    “嗯，安置莉莎。”

    其實，這也是溫靖想不明白的地方。

    在看了排班表之後，程喻文輕而易舉就推斷出，是自己身邊資格最老的護士莉莎出了問題。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程喻文的處置方式。他有一百條路子可以人贓俱獲地把莉莎送上法庭繩之以法，卻一概不用，隻是不聲不響地向密歇根醫科大學寫了封推薦信人，然後暗示莉莎，可以推薦她去念書。

    美國人也看重學曆，尤其是得到雇主推薦前去進修，是職業生涯難得的機會。莉莎興高采烈地一口答應下來，並且當天就辦妥了辭職手續，由崔秘書親自送去飛機場。

    而且，程喻文還給了莉莎一大筆錢！

    放虎歸山，也就罷了，可程喻文這個做法，分明是養虎為患啊！如果莉莎學成歸來，反咬他一口，到時候不是麻醉藥物那簡單了，而是精神控製藥物，那該怎辦？

    看出了溫靖的疑問，程喻文輕輕一笑，解釋道：“莉莎本人，其實並不算念書的料子。而且她眼高手低，好吃懶做得很。正因為這樣，才會被程義偉看中，然後一路做手腳，讓她順利在護理學校畢業，來到我身邊。”

    “哦……”溫靖又問，“既然是這樣，那你還讓她去念書？”

    “密歇根醫科大學，是一個教會學校。除了嚴格的課程要求之外，還是教會化的管理。各種早中晚課，清修戒律，非常的嚴格。並且它的每年不及格率高達百分之三十。莉莎這種人，連畢業證都是程義偉走後門給她弄的，你覺得有什事情比讓一個不喜歡念書的人強迫坐在教室念書更痛苦的精神折磨？而且，沒錯，我們給了莉莎一大筆錢。足夠在正常情況下維持一般人的生活十年。”

    溫靖最擅長捉字眼，她敏感地重複道：“正常情況？”

    那就是說，莉莎有什情況不正常了？

    程喻文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漾出來了，滿滿的寵溺：“沒錯，莉莎的男朋友，是個癮君子。”

    溫靖吃了一驚。

    “這些是個人**啊！美國人不是最重視**的嗎？”她說，“你怎知道得那清楚？”

    “對身邊每一個人了如指掌，是我的習慣。再說了，莉莎的這點**，程義偉沒打算隱瞞我。他知道對我說謊，九分真話麵夾雜一分假話是最有效的，何況，是這樣的**……”

    說到後來，程喻文的笑容竟然帶了一絲諷刺。

    溫靖黯然，程喻文和程喻嘉，都是心地善良的人。知道莉莎感情生活不幸，哪怕她業務水平有一些不足，也不會輕易辭退她。程義偉利用了他們的善良，想來要程喻文的命。

    “這種男人，看到自己女朋友忽然發了大財，是一定不會消停的。莉莎的錢估計不會在她的賬戶呆多久。而等到錢花光了，在學校沒法順利畢業，莉莎的一生……也就完了。”

    所謂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

    溫靖無語，雖然程喻文的法子長遠一點，又冷酷一點，可當初是莉莎主動出手的。如果莉莎不是利欲熏心在程喻文的點滴動手腳，相信日後程喻文定不會虧待她。

    事實上，如今他已經夠仁慈了。

    程喻文說了那一大通話，也真是露出疲態來了。溫靖彎腰扶起他，一言不發地架著他回臥室去。

    因為程喻文康複狀態良好，原本滿屋子的醫療器械已經撤走了。如今這個病房，除了依舊帶有消毒水味之外，其餘地方已經跟一間普通的公寓沒有兩樣。

    安頓程喻文躺下時，溫靖怕他再次偷襲，擺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程喻文見她束手束腳地，不由得啞然失笑：“拜托，我又不是**狂，你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好不好。”

    “你分明就是！”

    想起剛才的旖旎風光，溫靖麵紅耳赤起來。

    “我可什都沒做。”程喻文無辜，“你知道，我一向是個正人君子。網吧的包子餃子，我可一口都沒碰過。”

    唯獨對你，情不自禁。

    “哼。”

    溫靖彎腰為程喻文掖被角，冷不防程喻文抬起頭來，親了她臉頰一下。

    “你！”溫靖心中警鈴大作，程喻文卻重新躺了下來，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做出準備睡覺的模樣了。

    “我睡一會，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下午的飛機，我們回國。”

    溫靖眼睛瞪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國？你剛才不是說……”

    程喻文剛才跟程義偉說得很清楚，他一個星期之後才走。

    “那是騙他的。那隻老狐狸，搞不好會在我的飛機上裝炸彈，我怎可能老老實實跟他交代自己的行蹤。”

    可這謊也扯得太厚顏無恥了吧？

    程喻文的聲音在被子底下傳來，已經帶了濃濃的倦意：“再說了，啟發的審標結果，明天上午就要出來了吧。”

    啟發……原來，他還記得這個？！溫靖愕然，半晌才說：“那你說的中醫，找到了嗎？”

    程喻文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睡著了。

    他真的累壞了。

    “你……隻是在騙程義偉吧？”

    根本沒有找中醫，根本沒有下一步的康複計劃，隻是因為啟發的審標明天出來，所以程喻文擺了程義偉一道，然後趕著送溫靖回國。

    威爾那邊，安逸辰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單子落入溫靖手中。溫靖來到美國已經三天了，如果她不回去，剛剛才安定下來的華南區群龍無首，搞不好就會再次大亂。

    而這一次如果華南區亂起來，那即使是溫靖，也沒法再次收攏這些人……

    熟睡的程喻文，神態安詳，雙目閉成一條狹長的線，長長的睫毛鋪灑著，在中午的陽光仿佛散發出淡淡光暈。

    讓溫靖無端地想起古希臘神話那聰明果敢的阿波羅太陽神。

    她又幫程喻文掖了掖已經很整齊的被角，轉身輕輕關上了門。

    ……

    回到房間胡亂睡了一會，崔秘書領著人來接他們了。程喻文親自去開了門，又在被窩挖出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溫靖，由崔秘書領著兩個女保鏢親自把溫靖塞到了車上。

    溫靖迷糊間感到自己從溫暖的被窩跌落到一個冰窖。她下意識地翻了個身，耳邊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

    “唔……”她皺起眉頭，包裹著她身體的冰抱枕自動收緊了一點，把她的耳朵捂住了。

    於是溫靖再次沉沉睡去。

    黑甜一覺，再次睜眼，溫靖覺得腦袋下麵軟軟地，她竟然枕在程喻文的大腿上。程喻文一手輕撫著她的秀發，一手規規矩矩放在旁邊，抬著頭，凝神看著麵前的熒光屏。

    溫靖轉了一下腦袋，她的動靜馬上就驚動了程喻文，程喻文低頭一笑：“你醒了。”

    他若無其事地按了一個按鈕，於是屏幕上麵的東西換成了一出風光片。

    “啊……我睡了多久……”

    機器渦輪的聲音傳入耳膜，溫靖遊目四周，馬上肯定自己在一架飛機上。她悚然一驚，撐著身子坐起來。

    “我們已經出發了。”程喻文溫和地道，“明天早上十點之前可以回到S市機場。我會安排車子直接送你到公司。飛機上有浴室，臥房，你可以先去休息一會兒。”

    宣布中標的時間在下午三點，時間安排剛剛來得及。

    溫靖也不客氣，點點頭，從程喻文大腿上爬起來，身後的自動門打開，她進了臥室。

    這是溫靖第一次享受私人噴射機，程喻文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的人，在天藍網吧三樓尚且盡可能地裝修得豪華舒適，自己的飛機當然也不例外。這個臥室就跟五星級酒店沒什兩樣，一米八的超大雙人床，羽絨被套，豪華落地燈，茶幾上放著新鮮水果，冰箱滿滿的飲料。

    而浴室的裝修也絲毫不含糊，梳妝台化妝鏡乃至按摩浴白，一個都不少。溫靖扭開水龍頭，蒸騰霧氣的熱水從水龍頭噴射而出。她一邊感歎著有錢的好處，一邊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等她擦著頭發走出臥室的時候，赫然發現程喻文坐在房間。

    “啊呀——”

    程喻文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看著她：“叫什叫，這是我的房間。”他指指旁邊一個門：“進去才是你的。”

    溫靖：“……”

    “不過那邊的衛生好像還沒有打掃。你今晚就在這兒將就一晚吧。”

    溫靖嚴重覺得，程喻文有預謀。

    但是，程喻文今晚卻非常規矩。一如以往很多個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時那樣，他洗了澡，從櫃子抽出被子，就臥倒在地上。

    “睡覺吧。”他靜靜地說，“明天可不能出差錯——把燈關了。”

    溫靖關掉了床頭燈，一時之間，機艙內隻剩下一片幽幽淡藍。海拔三萬米的天空上，天空是出奇清朗的藍，繁星滿天，閃著亙古的光芒。

    溫靖躺在鬆軟的床上，耳邊傳來程喻文清淺的呼吸，想到他的懷抱和他的吻，溫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試探性地，她挪到了床邊，把左手耷拉到床下，找到了程喻文的手。

    他幾乎下意識地緊握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隻能這樣喔……”

    溫靖小小聲地說著，合上雙眼，進入夢鄉。

    ……

    上午10點整，飛機抵達S市郊區的專用飛機場。程喻文跟軍方的人打過交道，可以用這邊的軍用飛機場，省去了機場跑道輪候的時間。

    中午12點整，溫靖抵達S市東區，嘉信茂大廈。

    當穿著深灰色寶姿套裝的溫靖腳下生風地走進辦公室時，她看見她的團隊都到齊了。

    何雨澤，兼任技術和銷售兩邊部門，沉穩冷靜，頭腦靈活。

    衛山南，技術顧問，可靠成熟，老實憨厚。

    蘇寒，銷售顧問，熱血機靈，多才多藝。

    陳冰，銷售實習顧問，忠誠淳樸，樂觀向上。

    他們見到溫靖走進辦公室，都紛紛從各自的位置上站起來，注視著她。那些目光，有崇拜，有信任，有熱情，有期盼。

    伊芙琳站在前台，滿臉堆笑：“溫小姐回來了！租的車子已經到了樓下，他們這次給了我們折扣！”

    光顧多了，新顧客成了老顧客，租車公司也很會做銷售。

    溫靖報以一笑，說：“伊芙琳，謝謝你！”

    伊芙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老臉一紅，坐下幹活。

    “今天是啟發集團競標結果出來的日子。”溫靖順著座位順序，一個一個看過去，輕聲說，“也是檢驗我們這三個月來，付出的努力是否有收獲的日子。下午三點，在啟發集團大會議室就會宣布競標結果了，這個結果關係到我能不能繼續在XT公司留下來，也關係到大家今年一年的業績評價。不過話雖如此，銷售這一行如戰場，有贏也有輸，如果贏了，我會跟大家繼續努力。如果輸了……”

    她停了一停，微笑道：“也希望大家不要灰心，因為我們這個團隊，是最優秀的！”

    “靖姐，我們一定會贏！”陳冰握拳。

    溫靖欣慰地笑了，她的笑容落入何雨澤的眼中，他也說：“沒錯，我們一定會贏。”

    “那，我們先準備好各自的資料，半個小時之後就出發吧！”

    眾人齊聲：“好！”

    講完了話，溫靖明顯感到士氣高漲了很多。她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準備資料。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溫靖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啟發項目有變。”

    溫靖把信息默念了一遍，臉色不由得一變。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打開百度，輸入了那個電話號碼。沒有任何資料，那是一個新開的卡號。

    “啟發項目有變？”

    會是什變化，是好的，還是壞的？溫靖沉吟了一會，撥了電話給何雨澤。

    “阿Rain，你進來我辦公室一下。”

    一分鍾之後，何雨澤推開溫靖辦公室的門：“溫靖，找我有事嗎？”

    他還保留著對溫靖直呼其名的習慣。

    溫靖說：“阿Rain，等一會的公布競標，你不用去了。”

    何雨澤愕然，他下意識反問：“為什？”

    “有一些東西，我需要你去查清楚。”溫靖把那條短信遞給何雨澤看了，何雨澤也是臉色一變。溫靖說，“小陳還太嫩了，有些手段她不知道……啟發七個高管麵，裴博士、彭主任是我們的人。崔副總是被人當槍使的，你去查一下黃副總、周總，這段時間有沒有什異常舉動。”

    何雨澤會意，他把那個號碼抄下來，說：“我順便把這個號碼也查一下吧。”

    果然是高手，溫靖甚至不用多說，他就能夠想到方方麵麵的事情。溫靖笑著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