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親曆的“四清”運動那些事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文史天地(2012年6期) 本章:正文 我親曆的“四清”運動那些事

    我親曆的“四清”運動那些事

    特別話題

    作者:謝承年

    以親曆細節,記錄重大史實,真實而又生動。

    1965年1月14日,中共中央發出《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目前提出的一些問題》(簡稱《二十三條》),進一步部署在全國農村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此前兩年,中央有關部門領導在河北撫寧縣搞試點,全國其他一些地方也搞了“粗線條”“社教”,取得了“基本經驗”,中央為此製定了兩個“十條”,也叫“前十條”和“後十條”。湖南省委按照中央的精神,要求各地區統一抽調幹部,組成工作隊,一年集中搞一個縣,直至搞完。

    “社教”運動,也稱“四清”運動,即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1964年12月至1966年8月,我先後參加了(湖南省)零陵地區寧遠和道縣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社教”工作隊由四個方麵的人員組成:地縣區社機關和企事業單位幹部、農村大隊黨支部書記和會計、知識青年、社會青年。知識青年必須是貧下中農成分,具有初中畢業以上文化程度,未婚且在農村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兩年以上,在地委黨校學習3個月後即分配到“社教”工作隊,列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培養對象,當時也叫“政治學徒”,全地區9個縣兩批共500多人,我是其中一員。“社教”運動設立工作機構,縣設工作總團,由地委書記任總團長;區設工作分團,由縣委書記或地區正處級幹部任分團長;公社設工作隊,由一名縣委副書記任隊長;大隊設工作組,由一名公社副書記任組長。其他工作隊員也有分工,如分管整黨、治安、民兵、青年、婦女以及資料等。一個生產隊至少安排一名工作隊員,相當部分生產隊安排兩名(以老帶新),地委書記所在的總團生產隊最多安排7人(包括兩名農業技術員),一個縣上萬名工作隊員,當時稱之為“大兵團作戰”、“人海戰術”。運動大體分四步進行:建立以貧下中農為主體的階級隊伍,清查基層幹部的“四不清”問題,開展對敵鬥爭,整頓、健全農村領導班子和各種組織。農村生產貫穿運動全過程。最後總結、驗收。工作隊撤出後,每隊留駐兩名工作隊員為觀察員,以鞏固運動成果。省委按照毛主席關於“蹲點調查、解剖麻雀”的指示精神,在寧遠縣禮仕灣村搞試點,副省長徐啟文帶隊蹲點,指導麵上。《二十三條》要求六七年內全國搞完,零陵地委打算試行“一帶一”的辦法,即搞一個縣,同時帶一個縣,爭取全區四五年搞完。據說,總團在附近縣搞了“一帶一”試點。

    “社教”運動雖然過去40多年了,但那些日日夜夜、點點滴滴,至今仍在腦子縈繞,難以忘懷。這,僅就其中二三事,作個簡要記敘。

    一、“搞階級鬥爭的工作隊”

    “階級鬥爭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它是一場不可調和的、你死我活的鬥爭”,這是“社教”運動中講得最多、運用最廣、影響最深的一句話。那時候,什事都扯上階級鬥爭,動不動搞批鬥,說什“不鬥則退,不鬥則修,不鬥則亡”,強調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群眾說我們是“搞階級鬥爭的工作隊”。

    進隊第一件事,搞訪貧問苦、紮根串聯,就是在“越窮越革命”思想指導下,從群眾中挑選出身最苦(貧下中農)、家境最窮(“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的赤貧戶最為理想)、政治思想上沒有任何問題的家庭,作為工作隊員的住戶。並以此為駐點,動員和發展其他貧下中農,建立貧下中農協會,依靠他們開展各項工作。一般要求清查戶主祖宗三代,看有沒有值得警惕的問題。有個工作隊員,清查一個戶主的老爺爺在清朝當兵與太平天國農民軍打過仗,說這個戶有曆史問題;另一個農民在60年代困難時期講過“吃不飽,餓死人”的話,說這是對現實不滿;還有一個農民與地主兒子認“老庚”(同齡人之間的親昵稱呼),被說成是階級立場不穩等,進隊一個多月了,這個隊員還沒有紮下根來。其他工作隊員也碰到過這樣那樣的問題,為紮根串聯感到頭痛。當時流行一句話,說:“‘紮根串聯’比推選中央委員還困難!”

    總團、分團、隊部領導多次講話,批評一些工作隊員看不到階級鬥爭,看不到“螞蟻”(把階級敵人說成是螞蟻)。此後,大家頭腦繃緊了階級鬥爭這根“弦”,覺得到處是“螞蟻”。有一次,我們幾個工作隊員在去隊部開會的路上看見一個老人吃力地推板車,“幫不幫助推一把”成了我們爭論的話題,最後“寧可不推,絕不錯推”占了上風,理由是不知道推車人是貧下中農群眾還是“五類分子”(地、富、反、壞、右)或其子女。1965年底,在道縣白馬渡區開展“旱地改水田”大會戰中,有一個20多人的勞動隊伍在統一休息時多休息了10來分鍾,分團團長指著那一堆人對我們說:“那肯定有壞人搗亂破壞!”有個工作隊員反應很快,馬上跑過去催促那些人盡快動工。平時工作隊員上廁所也很小心,生怕弄錯走進“五類分子”或其子女家的廁所,“廁所的階級鬥爭”像警鍾一樣,時時在工作隊員的頭腦敲響。“社教”工作進入對敵鬥爭階段時,則集中火力批鬥“五類分子”,不管他們有沒有“反動言行”,總是認為他們“火燒冬茅心不死”、“對共產黨和貧下中農刻骨仇恨”、“伺機反攻倒算,夢想複辟變天,妄圖恢複他們失去的天堂……”,對他們捆、打、吊、罰(罰做苦工),有時還把這些人的不是“分子”的妻子及成年子女拉來陪批陪鬥,要他們“清洗腦筋,接受教育,劃清界限,站到人民這邊來”。與此同時,還挖空心思地搞出一個“二十一種人”來,即除“五類分子”外,還把國民黨起義投誠人員、勞改釋放人員、親屬在港澳台的人員、因政治思想問題被開除黨團或公職的人員、曆次政治運動受到批判未定性的人員、摘帽右派、封建迷信職業者等等,看作是“內部隱患”、“社會渣滓”、“邊緣人物”,把他們列入“另冊”,內部掌控。這些人不能入黨、提幹、上大學、就業,而他們自己和多數群眾則被蒙在鼓。我在寧遠搞“社教”時,隊部臨時把我抽調去抄寫“對敵鬥爭花名冊”,麵是“五類分子”的姓名、簡曆、表現及管製情況等,另有一個“副本”名冊,就是前麵提到的那些人,由此得知“二十一種人”一些情況。不知當時和以後提出“團結兩個百分之九十五”的口號時,這些人是否在其中,我這個身臨其境的人也解釋不清。

    《二十三條》明確規定:不準以任何借口整社員群眾。為了做到既要抓階級鬥爭,又不整社員群眾,當時熱衷於搞“對事不對人”的階級鬥爭教育,即抓住一些典型事例,開展群眾性的批判和辯論。我所在大隊某生產隊一個農民是集體豬場的飼養員,他家一隻母雞走失了,他點著火把到處找,而就在這天晚上,他負責的豬場一頭母豬壓死了幾頭剛產下來的崽豬。工作組把這件事上升到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條路線的鬥爭上去,並且與階級敵人聯係起來,立即召開群眾大會開展批判和辯論。一些群眾因怕傷了鄉鄉親的麵子而批不起來,工作組就培養典型發言引導批,批得不痛不癢就去找“理論武器”深入批。盡管沒有點名道姓批判,這個農民精神上仍然受到很大刺激,甚至一度想尋短見,因為他明白,批判對象就是他。在“對事不對人”的批判、辯論中,有的地方還別出心裁地編排出“兩條道路的幾個界限”來,如出集體工就是社會主義,做集體工時間搞自留地就是資本主義;家庭養豬賣給國家就是社會主義,殺了自己吃就是資本主義;搞個體副業掙來的錢交集體記工分就是社會主義,錢由自己支配就是資本主義;集體經營林場、魚池、果園等就是社會主義,責任到戶到人就是資本主義,等等,並把它當作經驗來介紹和推廣。群眾對此很反感,說把他們的活路都給堵死了。

    還有,如果哪個農村幹部或群眾,家境比其他幹部、群眾寬裕,例如蓋了一棟新瓦房,家還有縫紉機(當時沒有發現哪個農家有自行車和手表),就說成是“新生的資產階級”。如果是“四不清”的幹部遞給工作隊員一支煙,那就不是一般問題了,什“糖衣炮彈”、“拉攏腐蝕”等話就會接踵而來,想辯解也是徒勞。我曾親眼看到這樣一幕,我所在大隊副大隊長當時氣得臉色鐵青,連聲說“我沒有那個意思……”如此等等,不勝枚舉。由此出現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犯了擴大化錯誤,造成難以愈合的傷痛。

    二、何來“三分之一的政權

    不在我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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