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烈士”黃齊生（連載6）

    長篇連載

    作者：王鴻儒

    “四八烈士”指的是1946年4月8日葉挺、王若飛等從重慶飛延安時的遇難烈士。同機遇難的還有一位67歲的老人，他就是近代大名鼎鼎的愛國教育家黃齊生。他的一生漂泊坎坷，充滿傳奇。為此，特連載已故知名作家王鴻儒先生的《黃齊生傳》。本刊略作精簡。

    3.討袁聲中

    洪憲皇帝——袁世凱登基的消息傳到西南，蔡鍔首舉義旗，發動了護國起義，通電各省，宣告雲南獨立，組織了護國軍，準備討伐袁世凱。

    這是1915年12月下旬。

    然而與雲南緊鄰的貴州，卻尚無動靜。

    原來袁世凱已經拉攏了劉顯世，早在9月，便晉升劉顯世為陸軍中將，稱帝後又敕封其為一等子爵，劉顯世正感恩戴德，獻媚取寵猶恐不及，哪肯起兵響應？然而他依靠滇軍之力上台，也不敢得罪雲南，於是便力圖自保，想取中立態度。背地卻仍對袁世凱政府暗送秋波，以示效忠。

    劉顯世的態度引起了黔中人士的莫大憂慮和反感。雲南獨立，貴州若不迅起響應，一旦落入北洋軍閥手中，雲南即失去屏障，失敗結局難以避免，於是討袁護國之聲響徹黔山。以王文華為首的一批黔軍青年軍官首先響應，他們對劉顯世曉以大義，盡力苦諫，並作好一應舉事準備。達德學校師生對貴州當局極為不滿。黃齊生等聞風即起，首先通電響應雲南的護國起義，接著他又四處奔走，呼籲貴州當局急起直追。

    這時候，他想到了遠在黔東的兄長黃幹夫和外甥王若飛。原來，幹夫任實業司長一年後，受到當局排擠，便到銅仁任礦務總辦。得到當地駐兵團長彭公武的支持，礦業發展很快，不久王若飛也隨大舅到礦工作，擔任文書和會計。他們與彭公武交往甚密，“在反對袁世凱帝製的護國鬥爭中，彭公武凡事多與黃幹夫商量。幹夫反袁意誌堅定，曾向彭公武出示其弟黃齊生手抄梁啟超所寫《異哉所謂國體問題》一文”。此時黃齊生又給王若飛去了一信，讓他與大舅父盡力動員彭公武響應雲南護國起義，起兵討袁。

    年底的一天，王若飛冒著風雪，回到了貴陽。

    這些日子，黃齊生校內校外奔忙，為了照顧他，妻子王守瑜索性搬進了達德。他們夫婦倆結婚多年無子，黃幹夫慮及兄弟將來的繼嗣，便將次子壽萱過繼給齊生夫婦。壽萱字仲博，是兄弟中資質最聰慧的一個，從達德學校畢業後，也住到了齊生家。

    王若飛登上木樓，敲響房門，一邊叫道：“二舅，二舅！”

    王守瑜將房門拉開，見是外甥回來了，喜出望外，驚呼道：“喲，是若飛呀！快進屋暖和暖和。瞧，這冷的天……”

    她一邊往屋讓他，為他拍打著肩上、背上的雪花，然後又忙著為若飛沏茶。

    壽萱聞聲從間奔出，叫著若飛，拉著他的手，問：“怎來得這樣突然？”

    王若飛在火盆邊坐下，說：“二舅所囑之事，亟待回報，也想看看省有何變化。”

    他從舅媽手中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向舅媽問道：“我二舅呢？”

    王守瑜笑了笑說：“你二舅三腳貓似的，你還不知？哪在家呆得住，這不，一早便讓劉護軍使給召去了。派了兩個兵，還領來一乘暖轎。”

    王若飛這才放下心來，說：“既是來請他，這倒不用怕。”

    “誰知道是福是禍？前天夜，他給劉大人寫信，一寫就是半宿。”

    王若飛詫異，忙問壽萱：“二舅寫了些什？”

    黃壽萱說著起身去到書房，將底稿交到若飛手說：“他還留了一份底稿你不妨看看。”

    王若飛將信稿展開，看著，不由得念出聲來：“……袁氏叛國，帝製自為，以公有之國家，作一人之私產，蔑棄約法，背食誓言，全國之人心可違。其盜國之罪罄竹難書，流惡無盡。……今滇已開其先路，黔則應踵其後塵。自古滇黔唇齒，往事昭然，滇在則黔在，衛黔即以衛滇，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將軍巡按可欺，而民意不可欺。故公宜以愛國之熱忱，問其滔天之罪惡，急起直追，撻彼凶暴，依從民意，早建旌麾，相率黔中健兒，與袁魔決一死戰，則不朽之勳，當與黔靈並峙；護國之功，應如日月高懸……”

    王若飛未曾念完，便大聲叫“好”。這時，樓梯複響，原來是黃齊生已經歸來。

    黃齊生進了家門，看見若飛，一把將他拉住，拍著他的肩臂，笑道：“唉呀，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兩年不見，你可長成虎彪彪一條大漢啦。”

    王守瑜埋怨道：“隻說人家長了個子？你不看，我外甥如今可老沉曆練多啦！”

    “對對對！”黃齊生笑著坐下，“若飛呀，還是你舅媽有眼光，能見人之所未見。”

    “我都滿二十了，二舅，”王若飛說，“還能老像個孩子樣？哦，二舅，劉顯世找你何事？”

    “我倒想先聽你說說你們那邊的情況。”

    “彭公武團長看了二舅的信，很受感動。他對大舅說，決定在黔東策應蔡鍔，不管劉顯世同意不同意，他都要幹！”

    黃齊生高興地說：“好極了！看來滇黔聯合，護國有望。劉顯世態度也很有轉變。”

    王若飛、黃壽萱驚喜起來：“這一來，貴州獨立，也指日可待！”

    黃齊生說：“還需要努力呀。不過，民心不可侮。這幾天，不少知名人士紛紛上書劉護軍使；貴陽大街小巷，民眾都在集會演說，報上連篇累牘地發表抨擊袁世凱暴政的文章，頌揚雲南討袁的義舉，這些，對劉顯世，不能沒有壓力。”

    “那，劉顯世接受了你們的勸告？”

    “有一點作用吧，主要還是黔軍將士要求討袁，王文華及其部下，紛紛表示寧死疆場，決不容國賊逍遙自在。適才，我又再次勸諫：劉大人若能自動參加討袁，則是民國之大功臣，如果仍然按兵不動，則必成曆史之罪人。得失之機，請他三思，他沉思良久，方才答應下來，決定派我先去昆明與蔡鍔、唐繼堯接洽。我打算過了新年便走。”

    王若飛祝賀道：“但願二舅此去馬到成功。”

    王守瑜歎了口氣，說：“又要出遠門了，這大的雪，天寒地凍……”

    王若飛勸道：“二舅媽也別擔心，二舅為國事奔走，省自會派人護送。”想了想，又說：“二舅，可惜若飛不能與你同行。”

    一個念頭在黃齊生腦際浮現，他凝視若飛片刻，說：“這樣吧，若飛，我決意讓你出一次遠門。滇黔要實現聯合，還需多方奔走，同時也需要爭取外界輿論，促成各省一致討袁。你休息幾天，即攜帶經費，返回銅仁，然後取道湘西，前往上海。我在昆明事畢之後，即赴上海與你會合。”

    王若飛興奮地說道：“太好啦，二舅。我也不用再等數日，待今日回家看過外婆、母親、妹妹和大舅媽一家，明日便可啟程。”

    黃齊生讚道：“如此甚好。”

    黃壽萱在一旁急了，說：“二叔，還有我呢？”

    “你還小啊，壽萱。再說，你身體亦單薄。”

    “二叔，我都快二十了，還小啊！您不是說‘大丈夫當有四方之誌’！”

    “這個，可得問問你母親和二嬸，看她們允準不允準。”

    “咳，有什允準不允準的，”王守瑜說，“長依膝下必庸奴，大伯母豈有不明白這個道理的？”

    黃齊生聽到妻子口出驚人之語，一時愕然，隨即高興地說道：“就是你二嬸這話！好，說定了，壽萱，我帶你同往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