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我最是愛看的是兩種戲,一則是那妖魅與書生相戀,二則是這大家小姐落難的故事了。
然而戲劇之中的大家小姐落難,往往有俠氣十足的英雄、帥氣又癡情的王孫貴胄搭救,最不濟,也有那好心而又溫柔的書生機緣巧合的救出山寨,然後佳偶天成,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可湘君卻並沒有這般的奇遇。
故事始終是故事,隻能擺在戲台子上看罷了。
我抬眼看著徐徐靠近的土匪和他們身邊的狼狗,目露警惕,卻顫抖著身子,不敢多動。
“怎是個小孩子?”
大戶人家的千金,終究是沒有見過什悍匪的,殺過人的人,便是強行擺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也依舊叫人顫栗。
“你們要幹什?”
“要幹什?你一小丫頭,能對你幹什?腳還殘廢了!”
那土匪冷笑了一聲,將好不容易坐起來的湘君一腳踢倒在地,這一腳,當真是踢的狠極了,正好踢在湘君被灼傷的小腿上邊,雖然是踢在湘君身上,但感同身受的卻是現在的我。
我倒抽了一口氣,那土匪抽出刀來,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乃大魏朝丞相之女白湘君,你們要是對我不客氣,你們這些朝廷的通緝犯一定會不得好死!”
湘君自小聰穎,府中師傅教的琴棋書畫學得頂好,隻是大戶人家之女便是再能言善辯,也不曾見過真正的亡命之徒。
“不得好死?老子早已經不得好死了,再殺了你一個,老子可期待的很!”
湘君的話一出,便引得一眾土匪哄堂大笑。
“既然你說你是丞相之女,那老子就給你個不一樣的死法!”
那土匪頭子說完,手一招,那些個餓瘋了似得的狼狗脫韁而出,朝我撲來。
我生而為龍,萬獸都匍匐於我腳下,任我生殺予取,可湘君不是。
那些血,那些細細密密的針紮一般的疼痛,都是真的。
我想閉上眼,我不敢麵對,但湘君不肯,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個狼狗來啃噬自己,看著那些個坐在高處飲酒作樂的土匪。
那種滔天的恨意,我想湘君若是在此刻死去,定會化為一隻怨氣滔天的厲鬼。
但是她並沒有死去。
我於疼痛之中期許著長吉會發現我不在了,折返回來尋我。
隻是這時的長吉,絕非是後來對我護備至的長吉。
他沒有出現,救了我的,是湘君脖子上邊的那一枚玉佩,那麵封印了一滴龍血,湘君的鮮血和怨氣激活了封印,龍血遁入湘君體內,狂性大發的湘君撕碎了啃噬著她的骨肉的狼狗,殺了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
她坐在滿地屍首之中,顫顫巍巍的舉起了自個兒的手,月光皎潔,她的手指纖細而又稚嫩,沾著鮮血,顯得異常的妖異和詭豔。
如果我沒有魂入前生,我想我可能感受不到她的絕望,她在月夜嚎哭著,跳進了潭水之中洗淨自個兒身上的血汙,那冰冷的感覺凍得我後背發麻,她卻毫無感覺的,一點一點的搓著自個兒身上的皮膚。
我聽著她一遍又一遍的叫著長吉在凡世的名字。
李賀,字長吉。
一個充滿了喜慶的,與他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名字。
長吉。
我歎了一口氣,從潭水中站起來,月光清冷,潭水之中的那一雙眸子已是全黑,是被龍血之中所藏的戾氣所侵染的模樣。
她顫顫巍巍的行在山上,挑了很久,最後打暈了一個住在這座山上的書生,穿上了他的衣裳逃離。
從那時候起,她隻穿白衣。
身上任何一點點的汙垢、血漬,都會讓她想到那一夜的遭遇。
她害怕被人看見她這副模樣,她渾渾噩噩的行走於山林之中,她以為她這一生,大抵便隻能這樣了,她甚至是自暴自棄的做起了山賊,響應她的人很多,大家都尊她為寨主,最開始的時候做什事情還會請示一下她的意見,到後來,發現她其實大部分時間都不夠清醒,便愈發的囂張了。
甚至是沒有將她放在眼,她成了一個頂著寨主的名頭的傀儡,手下的人到底行了什事情,她也隻能偶爾聽聞。
於捕風捉影之中,終於還是拚湊了個大概。
這君餘山中土匪猖獗,朝廷每年都要發兵剿匪數十次,但每一次都被發狂的白湘君擋了回去。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