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常愕然。看著堂下口出狂言卻顯得溫潤如玉、清雅悠然的翩翩少年，一時有些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孩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傲氣不是不行，將門世家的孩子哪個缺了傲骨？聽說這個少年乃燕國名將秦開嫡孫，打小就悍勇過人，十三歲就敢眾目睽睽之下一怒殺人。

    自信也從來都是美德，可自信過頭便是自負，自負到了一定境界的下場…，莫非不知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蒙常久曆軍伍，見慣太多少年得誌意氣風發所謂天才絕豔之輩，然而能得善終者，又有幾人？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個十幾歲的燕國孩子，竟敢說身前三尺，人盡敵國？竟有自信那日秦庭之上，他隻是不願出手，不是不能殺秦王，才讓秦王逃得一命，而已？！

    “哈哈哈哈…”蒙常覺得自己像是聽說天下最滑稽的笑話，怒極而笑，臉頰上的那條刀疤讓他的臉看起來愈發森然。

    秦舞陽看著他，眸光清幽，好似一泓百年的古井，泛出清冷的波光，唇角也溢出笑意，“大人笑完之後是否就要摔杯為號，屏風後的百餘甲士一擁而出？”

    蒙恬心微驚，抬眼四顧，凝神打量，這才驚覺周圍豎著的幾麵密不透風的屏風之後，竟然隱約有細若遊絲的呼吸聲傳出！

    大伯竟真的埋伏了甲兵？

    蒙恬側目而視，眼神驚異地看著少年，心中愈發敬佩。什樣的環境和經曆，培養了他心如毫發的性子，養成了不動不山的心境？

    蒙常笑聲戛然而止，眼神愈發玩味，然而聲音中透出毫不掩飾的殺意，“你何時發現的？”

    秦舞陽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本來沒有發現。不過故意一試罷了。現在我確認了。”

    蒙常眼角微微抽搐，細紋牽扯至兩鬢，一張黑臉愈發顯得黑，眼睛微微眯起，兩抹精亮的光芒如噬人的猛虎，一眨不眨地盯著秦舞陽的臉，如同看著爪下的獵物。

    不好！

    蒙恬後背冷汗淋漓。他深知自家大伯的脾性，當大伯要殺人的時候，就是這副眯眼看人的架勢。

    然而秦舞陽卻怡然無懼，黝黑清亮的眸子與高踞案桌之上的蒙常對視。神情雲淡風輕。

    “好膽！”蒙常心中暗暗讚了一聲。雖然對這少年不喜，卻無法不佩服他危機四伏之下如淵渟嶽峙的風度和膽色。

    可惜了……驚豔之才，為何不是我大秦子民？

    蒙常暗歎一聲，突然伸手撈起麵前茶杯，甩向了堂下的青石板。

    “大伯！”蒙恬急得滿頭大汗，一個箭步撲向茶杯，口中大呼：“大伯不可啊…”

    然而鞭長莫及，他距離茶杯終究還是有些距離，眼睜睜看著一抹青色墜在地上，破碎。

    “轟…”三麵屏風居中被劈翻，全身黑甲的士兵氣勢洶洶衝出，揮舞著刀斧蜂擁撲向長衫如雪的少年！

    看著士兵們黝黑的細鱗甲片在光陽下閃耀著刺眼的冷芒，撲倒在地的蒙恬眼神呆滯，心若死灰。

    整整一個百人隊！

    還是破風營！

    破風營，悍不畏死，殺得韓楚兩國流血漂櫓的虎狼之軍！乃是大秦軍中首屈一指的強軍！

    這是一幫威震六國，提起名字就能止六國小兒夜啼的凶名。

    而大伯，退役前就是破風營的前鋒主將！

    蒙恬知道，大伯這是要強殺秦舞陽的節奏。

    “別死啊……”蒙恬喃喃自語，眼神從虎狼一般蜂擁而出的破風營戰士戰裙之間中，他隻能隱約看到飄忽的那末白色，已經看不到秦舞陽清秀的臉和幽深如泉的眸子了。

    白癡！

    縱然被百名甲兵困殺，秦舞陽耳目依然靈敏，蒙恬不可聞的細語被他耳朵抓住。縱然在刀劍之間躲閃，他胸口亦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暖流。

    這個與他僅僅一麵之緣的蒙恬，雖然存了從監獄中弄他出來勸降撈賞的心思，但他依然感激。

    可他依舊笑罵了蒙恬一句白癡。

    難道你對老子沒信心，這幫垃圾真的能奈何老子？！

    就算一百人，老子也能殺他個血流成河！

    秦舞陽全身氣血翻騰，長嘯一聲，眼神陡然轉厲，一個團身撞入當前士兵的懷中，後肘一抬將其胸前的護心鏡整個轟碎！

    揚手奪了他手中的長劍，秦舞陽一個肩撞將士兵撞飛，腳不停歇撲向刀槍並舉的士兵，長劍揚起大片的森冷光芒。

    後者眼神黯淡，大口噴血，一片驚呼聲中將身後幾個同袍撞翻。此時秦舞陽身如閃電，手中長劍嗡吟震動，每一次揚起必有大蓬溫熱飆起，慘叫陣陣。

    隨著秦舞陽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手中長劍光芒翻滾，所到之處遇甲甲裂，遇人人斷，殘肢斷臂拋飛，大片的猩紅在地上蜿蜒流動，將寬敞的大廳變成了森羅地獄！

    蒙常雙手死死抓著扶手，臉色慘白，腦海一片混沌！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甲已經摳破了名貴的金絲楠木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