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這是又入了夢,我很是訝異,因為這一次的夢完全不像是之前的夢那般,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望不到邊的黑暗。
或者說,之前的那些其實都是魘。而這一次,我才是真正的在夢。
在這真正的夢,我身處在一個花園麵,麵前是九曲回廊、滿園春色,身後是紅牆綠瓦、樓閣殿宇。
我坐在園子的石凳上,身上穿著的是古代服飾——跟恩慧姐認識了這久,我看過之後就能認出來身上的衣裙是明代款式。
我擺弄過下身的褶裙、扯了扯上身的襦衣,最後又摸了摸及腰的長發和頭上的珠翠,大致就確定這應該是我上輩子做大明公主時候的打扮。
我在石凳上看著一隻白蝴蝶在不遠處豔紅的榴花上落下又飛走,等了一會兒沒見到有什動靜,就從石凳上站起了身。
我沿著腳下的石子路走到麵前的九曲回廊,探著頭望了望發現那回廊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了更幽深的院子,就收回了已經邁上石階的腳。
然後,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並且,他喊得是“阿玄”。
我暗自一驚,轉過身見著落座在我之前坐過的那個石凳上的老人家,就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這位老人家長得並不好看,雖然麵帶笑容,卻仍舊透著一些凶相。他穿著明黃的團龍長袍,不過是花園的石凳,卻坐出了君臨天下的氣勢。
我想,這位老人家應該就是我上輩子的爺爺,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
我愣神的時候,老人家已經又笑著開了口:“阿玄,傻站著做什?快到皇爺爺身邊來!”
“哦、哦哦。”我點點頭,提著裙子到了“皇爺爺”前麵不知道該說些什,就隻笑著道了一聲“您好”。
老人家自始至終都在笑,剛剛離著遠,我隻看到他笑得凶凶的。但是現在離近了看,我就看到了他眼的融融暖意。
他動著眼球將我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再開口的時候,眼除了笑意就又多了那一些若有似無的奈何:“阿玄,你不記得皇爺爺了?”
我尷尬的抿抿嘴,然後如實點頭:“嗯,上輩子的事,我都不大記得了。”
“是啊……”老人家也同樣點點頭:“六百年,都已經過了整整十個甲子了。”
我不知道別人在夢境能不能有清晰的感覺,反正在我的夢,我聽著老人家話的歎息,心卻是難受得厲害。
我因為那驟然襲來的心痛收緊了手掌,仍舊不知道該說些什,就隻低低的喊了一聲“皇爺爺”。
皇爺爺應聲,重新抬頭看過了我,就又立刻換上了笑容:“是皇爺爺不好,讓你跟著難過了。”
我抿著嘴笑笑,對於我的皇爺爺的如此反應有些意外。因為我記得之前金老爺子和我說過,這位大明朝的開國皇帝,其實是可以算在梟雄那一邊的,所以他的脾氣性格並怎不好。
但如今我看著麵前頂著滿臉笑容頗有些小心翼翼的“皇爺爺”,就有些不大適應。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局促,我的皇爺爺先是又笑了笑,這才伸手指了指身邊的石凳:“別站著了,坐下來和皇爺爺說說話。”
“哦。”我乖乖點頭,提著褶裙坐下,又扶穩了頭上墜下來不停晃動的步搖流蘇,抬頭見著皇爺爺眼的笑容又深了一些,就開始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我們現在已經不這樣穿了。”
“那你們如今是何種穿著打扮?”
“嗯……”我細細思考,盡最大能力用皇爺爺能聽得懂的詞語和他描述:“如今,女人們會穿裙子,也會穿長褲、短褲,襦衣的袖子也是有長有短。夏天的時候會穿短袖子的襦衣,冬天的時候就會穿長袖子的襦衣。還有就是,現在女人有很多很多都不再蓄發簪釵了。大概,就是這樣。”
“竟是如此。”
皇爺爺點頭,但是從他眼的神情來看,我已經確定,他並沒能完全聽懂我的話。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想到了我這輩子那遠在湘西老家的阿婆——我剛剛到北京上大學的那兩年,每次回家,阿婆都會拉著我問上好久,從吃的好不好到上學都學什。
我當時想不通,我的專業課知識阿婆又不懂,她總是問來做什。
直到此時此刻,我看著麵前已經是滿頭白發、皺紋深刻的老人,終於是明白了。
長輩們其實並不是真的想知道那些她們聽不懂東西,她們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借著這來來去去的問答,和遠遊歸家的兒孫多說說話——無論是六百年前,還是六百年後。
我因為長輩們樸實且簡單的願望滿心動容的時候,皇爺爺已經又開了口:“阿玄,你再和皇爺爺說說,你如今的境況。”
“我這輩子家有父母還有一位阿婆,他們都很疼我。我十八歲之前一直在湘西跟著父母阿婆一起生活,十八歲之後就去了北京上學。啊對了,北京就是原來的順天府……”
大概是因為上輩子有著最牢不可破的血緣關係,所以雖然不過是才於夢初初相見,但我對麵前這位笑起來並不大慈祥和藹的皇爺爺,卻覺得格外的親。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