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雙臂肌肉虯結，全身骨骼拍拍作響，雙眸灼灼放光，莫等閑刀劍在手，真氣吞吐，發掌出劍，兩人戰在一起。狼人手臂遠遠長於雙腿，是以莫等閑剛才被他扼住喉嚨時踢他不中，狼人手臂伸直，身子雙腿遠遠在後，才躲過莫等閑向後出招。狼人輕功可稱高絕，行動邁步時一定踮起腳尖，長久修煉下雙腿極其有力，這時一掠到了莫等閑眼前，猶如霹靂打閃，右爪漆黑如五指鐵鉤，向莫等閑迎頭抓下。莫等閑右手垂下，刀尖指地，左手劍斜斜劃出，青光劍影在雪地反映下如金虹閃動，耀眼奪目。

    狼人利爪指甲和劍尖一碰，“鐺鐺”兩聲，五指屈伸握拳，手腕一沉，空中劃了個半圈，隨即收回，他本有心把莫等閑長劍蕩開，可雙方內力一撞便知厲害，趕忙變招，若不是他收手及時，恐怕少三根手指就要被削斷。

    交手僅僅一招，狼人一招不中，身子一矮，原地消失了。莫等閑駭意大盛，他雖已知狼人遁開是輕功身法而非巫術，但狼人故伎重施，在他蹤影全無之際忽然出手偷襲，如何應付得了？

    白虎獨鬥群狼，狼群漸漸圍攏上來，白虎呼喝幾聲，掉頭回入山洞，緊接著從洞中接連拋出十幾張狼皮，正是莫等閑從死狼身上剝下帶回，用作幾個月中冬日禦寒。狼皮拋出，群狼紛紛後退，嗥鳴不止。莫等閑挑選狼皮帶回時，自然盡揀肥大魁梧的死狼，這時白虎拋出的狼皮，群狼認得，正是狼人口中的將軍先鋒。群狼見到同伴中本來最為驍勇善戰的幾隻此刻一張張皮囊千瘡百孔，慘象可見，血腥可聞，戰鬥氣勢立時便衰，雖經狼人多年馴化，狼又性凶惡好鬥，且內部等級分明，群體管治森嚴，整軍不潰，難免暗暗生了怯意，白虎勝算由此大增，實在可稱神機妙算，戰術大師。

    “殘地缺，刀劍雙絕”以三招破解下所有武學，秘訣在於以靜製動，後發先至，看似不變敵萬變，實則蘊含無窮變數。莫等閑刀劍凝住不動，麵上紫氣湧現，吐氣收勢，整個人似石刻鐵鑄融入了冰雪地，兩柄刀劍刃鋒兀自微微顫動，光芒閃耀，實是他茫茫無際的內力透入之功。

    一道灰影鬼魅般出現在莫等閑眼前，實在不同凡響，下絕無另外一人敢從正麵“偷襲”，莫等閑迅雷不及掩耳，刀劍交剪，狼人低頭避過，飛起一腳，莫等閑單刀斬下，仍慢了一步，狼人四肢並用，圍繞他身子兜轉，接連踢出六腳，雖都不重，旨在試探，莫等閑也未受傷，可他立刻發現其中關竅：這六腳方位全然不同，又如何全中同一方向？除非，他的膝蓋可以任意轉動！

    西域竺流傳“瑜伽”之術，練到大成全身柔軟仿佛無骨，可任意扭動，同時借助內功發勁，力大無比，又往往能從意想不到的方位出擊，狼人所習，便是脫胎於此道，他能如狼一般行走，則是依靠此功把膝蓋轉而向後。莫等閑和他硬拚內功兵器全是不懼，不過狼人既能反向出手，莫等閑半分摸不透他出招軌跡，實在太過頭疼。

    狼人鋼筋鐵骨，側身飛撞激射而出，金鐵般堅硬的右肩撞中莫等閑下頜，隨手一抓，竟捏住了莫等閑手中刀背，莫等閑不自禁運用內力衝擊，狼人又再隨手一放，手腕抖動，在刀背上連拍帶推，借力用力，把一道江海奔流似的剛猛內勁泄去。莫等閑刀法不停，劍式接續，光影交織中十幾招先後遞出，如此愈戰愈勇漸入佳境，絲毫不顯疲憊，更無敗相，狼人也不得不敬服。莫等閑身上裹著的狼皮在他護體真氣充盈下如神兵甲胄，威武瀟灑，年紀尚輕，儼然已有宗師風範，和狼人這難纏的高手異人鬥了半晌，致命手法交換了百餘招之多，始終各有輸贏，不分勝負。

    白虎占據洞口，與狼群負隅相抗，狼群縱有合圍之能，卻被白虎占了地利，隻得每輪二三齊上，白虎一身全可對付。狼群這般前赴後繼，正是犯了兵家大忌，除非白虎耗盡最後一絲氣力，油盡燈枯，否則狼群實可能全軍覆沒。

    莫等閑戰得火熱，還是抽神望望白虎，恐怕它再作周旋要支持不住，刀法忽然放慢，和剛才主攻勢頭相較頓時顯得古樸笨拙，好似一柄刀忽然變成了一條異常沉重的擎玉柱，隻守不攻，左手“唰唰唰”連刺三劍，盡管是在生死關頭用出解圍，看來仍是狠辣霸道，果然得了“刀劍雙絕”精髓。

    莫等閑把狼人逼退幾步，兵器護身，轉而援助白虎，劍招飄逸輕靈，一霎眼間五條狼身首分家。狼人大怒，他與眾狼情誼深厚遠超莫等閑白虎，這時莫等閑脫開他的掌控轉向屠殺狼群，白虎得了援手，顯然欣喜驕傲，更令他怒火中燒，口中大喝，雙臂運真氣又膨脹幾倍，直上直下拳掌接著打出，狼爪連連揮動，破空之聲竟比金刃劈風聲響更加淒厲，全取莫等閑胸腹要害，真有排山倒海之威，開碑裂地之勢！

    莫等閑提氣丹田，抱元守一，突然，雙手刀劍交換！

    “刀劍雙絕”三招中，無此一變。

    但莫等閑這一手，其重要高明實不遜於那三招。

    莫等閑右手一抖，長劍在他內勁緊逼下綿軟舞動如層浪疊疊，比軟鞭還多了幾分順手，狼人雙拳未到他跟前，全身大半竟已受製，想要脫出萬萬不能。長劍雙麵為刃，莫等閑手指推動劍柄在掌中轉動，即可帶動劍身變招，狼人左右兩側都無法突破，依靠他絕頂輕身功夫不住後退，莫等閑又出刀封了他退路，一對兵刃上的力道不住加強。狼人本來頗善瑜伽軟功，類比中土武學“四兩撥千斤”之道，手下忽強忽弱，內力時發時收。莫等閑內力運用竟和他完全一致，二人一強俱強，一弱均弱，似已融為一體，狼人勘不破莫等閑這顛顛倒倒剛柔並濟的刀劍，逐漸眼花繚亂頭腦暈眩，陀螺般原地轉動起來。莫等閑知勝利在望，依舊寵辱不驚，麵沉似水，見狼人腳下轉圈混亂無章，腳印仍是輕輕一點，不由大是佩服，更不敢托大輕敵。

    兩方若是比武動手，到此刻難解難分之際，想要兩下罷鬥都是難於登，更何況此時以命相搏，除了你死我活外更無一條路可選。莫等閑借此機會和狼人腳下換過幾招，自己均未被踢中，心下已摸透了六七分狼人踢腿功夫，同時搶占先機，收住旋轉之勢，單刀長劍分刺狼人左右肩頭。其實人身真正要緊之處全在頸中，不過莫等閑從剛才交手中看出狼人脖頸極其靈活，若是直取極易給他脫出，索性以左右雙肩鉗製，算準他躲避方位，以逸待勞。莫等閑本擬就此一招製敵，哪成想狼人在這間不容發的空隙反而恢複了些本領，腰間發力，身子扭動，竟然閃避得開，莫等閑在心中不住暗罵自己草包。全是因為莫等閑固有家學淵源神功蓋世，始終年紀幼，缺了臨敵經驗，以至於判斷失誤，被敵人得以反擊，也並不可稱重大過錯。他右劍再刺狼人胸膛，狼人運內力長長吐出一口氣，胸膛驟然縮進數寸，同時上身後仰，莫等閑一劍當胸刺到，忽然劍身又如剛才彎曲，向旁滑開，轉向狼人身後。狼人大驚之下再行逃脫，莫等閑長劍圈轉，劍尖連連打旋，幾個回合單刀再入，狼人第二次入了他的掌握。

    莫等閑雙足深陷雪中站定不動，手腕畫圈越轉越，狼人腳步愈發踉蹌，莫等閑大吼一聲：“我要殺你了！”狼人被他一聲斷喝，混亂的頭腦頓時清醒異常，看準莫等閑出招間隙，拚著一條胳膊不要，長臂陡然伸出，發掌拍向莫等閑心口，乃是死中求存的招式。莫等閑見他掌心隱隱一股紫黑之氣，知道厲害，回手出刀半途斫下，長劍一抖又是堅挺筆直，寒光閃處直刺狼人咽喉。“噌”一聲響，血光迸現，狼人一條碗口粗細毛茸茸的左臂被從手肘斬斷落地，人卻縱高兩丈，隨即靠單手和雙腿支撐連翻十個筋鬥向後躍出，落下地來三肢並用，收肩低頭，雙眼閃爍瑩瑩綠光，莫等閑自上而下看去，他就和一匹斷了一足的黑狼無甚差別。

    莫等閑不上前半步，轉身又助白虎殺狼。白虎死戰之下，盡管自己難免受損，狼群已然死亡過半，莫等閑再入戰團，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所有狼無一存活，狼人遠觀不動，一字未言，白虎見己方全勝，放聲長嘯，在空穀中傳響不絕，終於筋疲力竭，臥在洞口喘息，無力再戰。

    莫等閑在白虎身上撫了幾撫，站起身麵對狼人，狼人仍是未移分毫，低垂著頭，道：“隻剩你和我了？”

    莫等閑道：“多一人也無。”

    狼人冷哼一聲，道：“本來豈非也隻我兩個是人，你可算個整人，我隻能算半個人。”

    莫等閑雙手擺開刀劍，道：“一個人也好，半個人也罷。你來殺我，現在我絕不能放你離去，死之前你還有什話？”

    狼人忽然全身劇顫，他出道以來殺人為生，武林中不知多少高手豪俠喪命他手，現在自己麵對死亡，才終於知道其中滋味，和先前的想象完全不同：人不在乎別人的命，卻很難也不在乎自己。

    狼人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嘶啞著道：“你真以為殺得了我嗎？”莫等閑刀劍全架在他頸中，但這一場惡鬥實在可令他刻骨銘心，對這武學造詣登峰造極的強敵更是終生難忘，這時仍不敢懈怠，防備狼人再出後招。

    狼人向後一仰，箕踞而坐，眼中神色頹然，倒並無絕望，喃喃道：“我沒話，把你的名字留給我，我入陰間做了鬼，總要向閻王判官明是怎死的。”

    莫等閑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狼人哈哈一笑，道：“你對我來，隻是用幾個月工夫換來的十萬兩雪花白銀，要不是我今日將死於你手，哪會有閑心管你叫什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