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抽刀斷水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弦斷秋風 本章:第十章 抽刀斷水

    黃昏時分,我悄悄地潛回了攝政王府。為了避免被王府周圍的探子們發現,我直接去了鬧市區,找到一家多鐸的細作開設的綢緞鋪,化裝成送布匹的夥計模樣,混在幾人之中,由他們向守衛在門口的侍衛們悄悄遞了腰牌,這才順利進入了自己的家。

    這次回來不能讓自己府上除親信之外的任何人知曉,所以我繞道而行,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室內陳設依舊,阿娣正在整理房間。看到我這身裝束進門,她先是嚇了一跳,等看清我的麵目之後,頓時又驚又喜,”姐,你怎突然回來了?”看到她激動的模樣,我知道她也很惦念我,畢竟我們主仆多年,頗有情誼,她對於我的突然出現,的確是驚喜萬分的。

    ”我是悄悄回來的,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笑了笑,道。

    她趕快過來要攙扶我坐下休息,我擺了擺手,”算啦,我不累,用不著休息。這次我是有緊急要事才偷著回來的,不能在此久留。對了,東莪現在還好吧?””格格安好,偶爾也會抱怨王爺和姐還不回來看她,她睡覺的時候想念你們想得直掉眼淚,念叨著 阿瑪和額娘是不是不要東莪了,哥哥也不知道哪去了。 每次奴婢都得撫慰好久才能睡覺……”阿娣到這時,眼眶開始發紅。

    我聽到這,心頭一酸,淚水已經悄然湧出。我很想立即招東莪過來,看看她大喜過望的模樣,看著她張開雙臂撲到我的懷,衝我撒嬌,把這幾個月來的委屈和思念之情傾訴一遍。我也可以緊緊摟住我的女兒,親吻她的臉,柔聲地撫慰、拍撫著,瞧著她甜蜜地進入夢鄉……溫熱的眼淚迅速地滑落到嘴角,鹹鹹澀澀的。我伸手擦拭著,歎息一聲,用顫抖的聲音道:”……我,我對不起孩子啊!””姐別難過了,奴婢這就去把格格找來吧!”阿娣道,看到我這般傷感,她的心也不好受。

    我噓了一口氣,將淚水擦拭幹淨,搖了搖頭,”不用了,知道她還安好,我就放心了。這次我回來不能讓其他人知曉,不知道府是不是已經有太後的奸細潛伏了,還是忍一忍,等到風平浪靜時再吧。”接著吩咐道:”你先去王爺的書房那邊瞧瞧,沒有外人我再過去。””是。”阿娣諾了一聲後,出去了。沒多時,她就折返回來稟報,”姐,那邊並沒有任何生麵孔,仍然是平時的守衛,不會有什事情的。””好。”

    在書房門口守衛的侍衛們乍一下認出我來,無不大吃一驚,然後紛紛打千兒請安。我擺了擺手,”你們繼續在這守衛吧,我回來的事情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侍衛們立即齊聲道,”!”

    掀開湖綢的簾子,隻見麵的一切擺設都和以前一樣。那張寬大的書案上一塵不染,文房四寶都擺放得整整齊齊,隻不過再也沒有任何文件奏折堆積案頭了。我知道,這已經成為過去,多爾袞也許再也不會回到這。那曾經的或悲或喜,如今已經消散如雲煙了。

    我走到足足占據了兩麵牆的書架後麵,腳步在一座紫檀木的巨大立櫃前停住了。

    這個櫃子是多爾袞用來存放機密文檔的書櫃。至於麵具體是些什東西,我並不知道。我感興趣的是,櫃子會不會有一些可以用來挾製王公大臣們的把柄,尤其是關於代善的--多爾袞在吏部十餘年,很懂得通過收集探查一些東西,控製住各個王公大臣的弱點,使他們為己所用。因此,我在離開北京之前,悄悄拿走了這個櫃子的鑰匙。

    鑰匙插到鎖眼,隻稍稍轉了幾下,”咯”一聲輕響,鎖環隨即跳開了。輕輕地打開兩扇櫃門,麵的陳設立即一覽無餘。從底至頂,全部都是一個個格子,還有很多抽屜,麵堆放了許多文書,這些東西也足夠我翻檢半個時辰的了。

    我仔細翻查著,雖然發現了不少機密文書和文檔賬目,卻並沒有找到任何我感興趣的東西。眼看著所剩無幾的資料,我心中不由焦急起來,由於到現在也沒能琢磨出來有什更好的破解”鴻門宴”之法,隻能把希望暫時寄托在服代善,讓他保持中立了,可是如何能夠更有把握呢?

    直到最後一封文件合上,我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一顆心仿佛跌落到了穀底。然而,拉開最上層的抽屜後,我發現了一隻造型精巧的木盒,鎖扣上並沒有上鎖。

    這隻盒子我從未見過,又神神秘秘地藏在這個機要櫃子,顯然對他來是極重要且極珍視的東西,既然他不想被別人知曉這個秘密,那我貿然地去探究,是不是不妥當?

    想到這,我又將盒子放回原處,然後將所有文件整理完畢,按照原來的分類,全部放置妥當。

    在即將關閉櫃門時,我猶豫了,這四下無人,我究竟應不應該看看那盒子裝了什東西呢?盡管這樣不太道德,不過賊已經做了,不如做個徹底。多爾袞既然發現少了這把鑰匙,自然也會想到我有可能打開這隻盒子查看過。與其被他冤枉,還不如幹脆坐實算了。

    終於,我拿定了主意,手指一錯,撥開了鎖扣,掀起盒蓋。淡淡的幽香從麵彌漫而出,然而我的瞳孔立即睜大了,心就像被無情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似的,猛烈地抽痛。

    隻見杏黃色綢緞的盒壁映襯下,一隻同樣是杏黃色的荷包正安靜地躺在麵。白頭鴛鴦正在恩恩愛愛地交頸戲水,互相梳理著羽毛,繡工十分精致。用紅色的絲線收口,線繩的末端還綴著兩枚的黃玉,顏色溫潤,就像溫暖的陽光將原本晶瑩的水晶抹上了顏色。

    我的雙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啪噠”一聲,盒子掉落在地上。怔了良久,我俯下身去,拾起了那隻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的荷包,我想看看,這麵究竟裝了些什。

    扯開荷包口之後,由於兩手不聽使喚,哆嗦幾次,方才將麵的東西摸了出來。原來是一大堆平安符,針腳細致,上麵繡著彎彎曲曲的蒙古文,我看不懂。每個平安符,都藏了一張的紙條,上麵用蠅頭楷標識著日期,很明顯,這正是多爾袞的筆跡,而且看得出來,每一張紙條上的字都寫得非常認真。

    我一張一張翻檢著,喃喃念著:”聰二年三月初七”、”聰三年九月十二”、”聰四年五月初二”……”崇德三年九月初七”,這一次是多爾袞去河北和山東的出征日期,我記憶猶新。當時因為我摔傷了無法下床,多爾袞還一大早過來看我,握著我的手,溫和地微笑著,叫我安心養身體,他一定會平安回來……”崇德六年八月二十”,這個我也記得很清楚。這一日他率大軍去兵圍寧遠。臨行前,我一晚上沒有合眼,早早地守候在他的炕邊,幫他把所有需要攜帶的文書和圖冊準備妥當,生怕落下一件東西,耽誤了大事……”崇德七年七月二十九”,這次是他被降為郡王,賦閑半個月後再次蒙召,重新擔任主帥趕往鬆山前線的那一。當時我還侍候著他穿上盔甲,替他係好披風的帶子,一直送他到大門外,等待著他凱旋而歸……最後一張,寫著”順治元年四月初九”。哦,我想起來了,頭一他曾經在誓師大會之後去了後宮,向兩宮皇太後辭行,回來之後一直忙碌到深夜,我等到蠟燭燃盡。他摩挲著我的鬢發,對我:”熙貞,你放心。不論我走多久,走多遠,終究還是會回到這個家,回到你身邊的……”這些不起眼的物件,卻記錄了多爾袞十五歲時第一次出征的青澀和激情,一直到他最近一次以攝政王的身份出征時的權勢熏。一共十二張紙條,同時也有十二隻繡滿了蒙古字的平安符。也許,他在忙碌之餘,偶爾遇到春花秋月或者細雨霏霏,在這些適合懷念過去的日子,就將這些翻出來,一件件欣賞著、回憶著,反複思量,顛倒不已。這麵珍藏著有關愛情的故事,那是一個潛藏在他內心最深處,最不願意被別人揭穿,也最害怕徹底失去的東西。

    手一鬆,最後一張紙條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我呆滯地站著,心頭的痛楚似乎早已過去,隻剩下麻木了。不知道佇立了多久,漸漸地,胸口開始發悶,隻覺得血一陣陣往上湧,甚至能感覺到那種腥鹹。等看到嘔出來的是一塊暗紫色的淤血後,我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

    混沌中,終於有了意識。頭腦中的思維漸漸恢複。我現在在哪?好像正躺在炕上,有人正在給我針灸。耳邊還能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正在焦急地問詢著什,還依稀有女人的抽噎聲,氣氛陰沉壓抑,充滿了悲愴難抑的氣息。

    先前悶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順利地呼了出來,感覺暢快了許多。睜開眼睛,發現現在已經到了傍晚。夏日的太陽走得特別晚,即使到了申時,那一抹似血的殘陽仍然戀戀不舍地將餘暉灑落在際,給大地和萬物鍍上了一層深沉的色澤,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啊,姐醒了!”阿娣最先叫出聲來,我側過臉,映入眼簾的就是她那雙惶恐而又充滿希冀的眼睛。

    視線再移,發現這並沒有什外人,除了阿娣、趕來為我診治的陳醫士,就隻有多鐸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到我醒來,眼睛立即充滿了欣喜的色彩,就像一個快樂的孩子,把開心和快樂都擺在臉上一樣。

    ”嫂子,你總算醒了,真是太好了,方才我快要嚇壞了,一聽到稟報就立即趕來。”多鐸的語速極快,”你不知道啊,我剛剛趕來時,看到你的模樣快要嚇壞了,臉色白得像紙似的,怎喚也沒有反應……”我難得看到他也有這緊張的時候,禁不住嘴角一彎,”瞧你,我又不是得了絕症,值得這方寸大亂嗎?”盡管感覺渾身酸痛無力,然而話還是沒有妨礙的。

    我試著動了動身子,想要支撐著坐起來。

    ”姐,您自己不要動,奴婢來扶您。”阿娣連忙伸手過來,扶著我的後背,讓我半坐起來,然後在後麵添了兩個枕頭,侍候得很是細心。

    我愕然地環顧著他們臉上古怪的神情,問道:”奇怪,你們一個個都苦著一張臉做什?弄得就像生死離別一樣。我沒有什大事兒,又不是什大病……””姐,您不記得您先前已經吐血了嗎?奴婢聽到侍衛們您突然昏倒在書房,趕忙跑來查看,結果就看見……”我忽然回想起來了,猛地一驚,坐直了身子,問道:”那你都看到那些東西了?收起來了沒有?”阿娣點了點頭,她的神色中漸漸顯露出了哀戚。我們主仆多年,她對我也算是非常了解了。盡管她不一定知道那荷包還有那些平安符究竟是誰送的,然而看到我倒在那,就應該大致猜測出了其中緣故。”奴婢怕被外人發現,趕忙把那些東西全部收好,放回那個櫃子上好鎖。至於那把鑰匙,奴婢也心拿回來,就放在您梳妝台最上麵的那層抽屜了。””那就好,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盡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對了,東院的五福晉知道了沒有?”我一想到薩日格,心中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懷疑,我總是對她放心不下,生怕這些同樣出身於科爾沁的蒙古女人們會為了她們本族的利益而做些對不住自家男人的事情。

    ”五福晉還不知道姐突然發病的事,奴婢特別對侍衛們叮囑過,叫他們不要將這件事傳出去。”我終於噓了口氣,重新倚靠在枕頭上。這病著實來得奇怪,怎會沒來由地嘔出一口淤血來?按理我的身體一向很好,連感冒發燒都很少有,而這一次,則是毫無征兆地發作了,連咳嗽也沒有,難道是因為看到了那些東西後,一時之間怒火攻心導致的?

    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遏製不住痛起來,疲憊地閉上眼睛。腦海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嘲笑著我的傻、我的癡、我的一相情願。那個我用盡了全部的愛,全部的付出,試圖去打動的男人,卻給了我這樣一個諷刺的答案。我曾經以為我的心已經足夠堅強,可是,當事實的真相終於出現在我眼前時,那顆自以為堅強的心,就像最脆弱的冰一般,破裂開來,碎了一地,冷到了極致。

    耳邊,多鐸向陳醫士詢問道:”福晉的病究竟是怎回事?要不要緊?””這個……”陳醫士的語氣很是躊躇,好像在避諱著什。

    我睜開眼睛,示意他繼續下去,”你吧,我聽著呢。”多鐸顯然也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猶豫著看了看我,”嫂子,我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想應該沒有什大毛病的。”陳醫士盡管遲疑了一下,但是仍然一臉慎重地道:”主子中了一種奇怪的毒。仔細看來,像是已潛伏了十多日,如今突然發作出來,可以是凶險莫測,絕難救治的……”多鐸搖了搖頭,語無倫次地問道:”怎可能,好端端的怎會中毒?你是不是診斷錯了,啊?你再仔細瞧瞧,興許沒有這嚴重呢!”連我自己都覺得很疑惑,並不是奇怪為什會中毒,而是聽到這樣足以令人絕望的可怕消息時,竟然連一點恐懼也沒有。仍然隱隱作痛的心頭,忽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等到最後的終結終於要來臨時,我忽然發現,一場鏡花水月的故事,確實應該用這種突兀的方式戛然而止了。

    ”這,我已經病入膏肓,就算是扁鵲再世也是回乏術了?”陳醫士的回答很是艱難,他想了想,然後臉色沉重地道:”主子放心,人會盡最大的努力,來保主子性命無虞的。”答案已經很明了了。他既然沒有出具體的治療辦法,那潛台詞就是,他會盡力而為,然而結果就難了。

    我的聲音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你實話,最壞的估計,我還能再撐多久?””人估算,若是沒有找到有效的辦法,那最多也隻能,隻能六七日……”這時候,阿娣已經抽泣起來,肩頭一聳一聳的,生怕哭聲太大而惹我煩心,所以極力抑製著。而多鐸已經接近了失去理智的邊緣,他緊緊地捏著拳頭,連語調也變得喑啞起來,”不,不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你趕快去查醫書,去研究藥材,去問詢同行……一定要想辦法給福晉解毒啊!””豫王爺請放心,有句話也,無絕人之路。”陳醫士低頭回答道。

    我疲乏地揮了揮手,吩咐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這事兒不要被外人知道,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於事無補,反而添亂。””是。”

    等陳醫士和阿娣退去後,我歎了口氣,輕聲道:”也好,起碼還有六七日的時間,足夠我幫助王爺解決這個難題了。””嫂子,你別了!”多鐸忽而轉身,緊緊地攥著我的手,眼眶中已經隱隱地現出了淚光,”你不會死的,好人一定會平安的,我不相信老就真的沒有眼睛,讓那些宵之徒繼續逍遙得意,不該死的人卻……”我朝他一笑,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眼神,”我哪算得上什好人?朝廷,後院,這兩個鉤心鬥角最厲害的地方,就像口大染缸,我也早已經浸染得麵目全非了。不定我死了,這世上就又少了一個壞人。”多鐸用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我,”都到什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這些玩笑,你就真的不怕死嗎?”夏末的風本不應該是這冷的,然而此時微風從窗口吹拂進來,卻令我一個寒戰,禁不住往上麵拉了拉被子,”我怎會不怕死?我很怕,怕自己一旦死了,就一切都沒有了,這些都是我付出了許多才換回的東西啊。可是,我現在忽然明白了一點,就再也沒有恐懼了。””你明白什了?”多鐸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追問道。

    我凝望著窗外,一片枯黃的樹葉飄零著隨風遠去,也不知道究竟掉到了哪一寸土地,萬物蕭瑟的冷秋,即將來臨了。沉默了片刻,我黯然地了一聲:”愛,有時候比死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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