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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時光的秘密
(1)
外婆今出院。
我早早地收拾好行李,爸爸開車在樓下等我們,媽媽攙扶著外婆,我一手提著行李,一手牽著外婆蒼老虛弱的胳膊,陸豪正走到護士台,見我們走了過來,忙客氣地對我外婆道:“外婆,你回去好好臥床休養,有什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時間出來,記得回去飲食一定要注意清淡,藥別忘了吃。”然後對我媽:“阿姨,到醫院有什事,下次別跟我見外,給我打電話。”
我媽喜笑顏開地看著他,活像看著自己的親女婿,我外婆拍了拍他的臉頰,“真是個好孩子啊,有出息,人又這和氣。”
我現在見陸豪已經沒有了以前的抵觸情緒,隻是還是會有些的不自在,畢竟,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把我內心深處的情感窺探無遺,我對他總是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那種感覺就是隨時應戰,不得放鬆戒備,盡管昨他一反常態地跟我講了那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感激他,但同時,與他保持距離。
“唉,我跟你那些事,你到底明白我意思了沒?”
我哦了一聲。
“明白了?你怎這副鬼樣子,我欠你錢啦!”
我低聲道:“我隻是暫時……沒消化過來。”
是啊,一直覺得身體像是飄拂在雲朵上,腳落不到地,總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陸豪幫我們拿著行李,到了樓下,我跟他了聲謝謝,就直接上了車,他的表情像是沒適應我的道謝,上了車,我們全家人跟他揮手再見,他才收起奇怪的表情跟我們揮手。
到了綠蘭村,汽車還沒進家門,舅舅和舅媽已經站在門口大老遠地盼著了,家做了清淡的食物等我們回來吃,外婆有段時間沒回家了,很是想念,進屋子的時候差點哭了出來,年齡大的人,總是更容易見物傷懷,吃飯的時候一個勁要跟大家坐在飯桌上一起吃,還自己好得很,能走走路,舅媽怎勸也不聽,媽媽在一邊外婆越大越像個頑固的孩子。我哄外婆道:“外婆,你在床上躺著好好休息,我在這兒陪你直到回北京好不好,每給你端飯端菜,給你講故事,聽話好嗎?”
外婆這才高高興興地去了自己的臥室,一大家人把她伺候得躺下後,舅媽笑著誇我,“還是唯唯有辦法。”
“那是因為唯唯是她的心肝寶貝,她不聽唯唯的,聽誰的。”舅舅著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連日來家的冷清和不安都被這一外婆的平安歸來衝散了。
爸媽走後,我留在了這,外婆房間外有個陽台,陽台上有個老式的長長的藤椅,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灰,我拿來笤帚先把地掃了掃,再用布擦拭幹淨,陽台就利落了。
吃完午飯,外婆睡著覺,我也有些困,就拿了個毛毯靠在老藤椅上,一晃一晃的,淺淺地入了夢。
醒來的時候,外婆還在睡覺,我把陽台窗戶上的白色紗簾輕輕地拉開,推開窗戶,成排的桃花林,一片片的油菜花映入眼簾,這是綠蘭村最美的時候了。
空氣全是花香味,夾雜著溫暖的泥土的氣息。
一個穿著深綠色製服的中年男人騎著老式的自行車由遠及近,看過去,微風吹拂著花海,他隻身隨著花海的浪潮向前遊走,撩過一片芬芳。
孰料那個中年男人卻停在了我的對麵,停在了大門口的桃花樹下,仰頭看著我,“這家有個叫薑唯的嗎?”
我有些納悶地點了點頭,一隻蜜蜂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離我太近,我伸手輕輕揮了揮,那嗡嗡的聲音還殘留在耳邊,中年男人舉著快遞袋子對著我,“下來取包裹吧。”
我輕輕地推了下推拉門,見外婆仍在熟睡著,我便放慢了腳步緩緩地出了房間,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下了樓,樓下的一層安靜極了,舅舅和舅媽都不在家,我打開大門,一路跑來到郵差麵前,郵差遞給我東西,笑了笑,“你怎是這個表情?”
我看不見自己是什表情,估計很是奇怪吧,抓了抓臉頰,看著這個包裹,確實寫的是我的名字,地址也對,寄件地址是上海,寄件人是沈薇,我輕咬著下嘴唇,是不是哪搞錯了。
“你是薑唯吧?地址是對的吧?”
我忙點頭,那郵差也不跟我浪費時間,跨上車,“那不就對了嘛。”
郵差走後,我拿著這個包裹,腦海四處搜索沈薇這個名字,沈薇是誰?我好像不認識這個人吧,可是又不能完全沒有印象。
算了,算了。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本想用手撕開來著,卻是很費力,隻好拿起客廳桌邊的水果刀劃拉開來,一抹淺淺淡淡的黃透過劃出來的縫隙映入眼簾,我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一動也動不了,喉嚨極為幹澀。
這是……
我不敢想象下去,這也絕不可能,怎會有這樣的事情?
我的手指緊緊地扣在手心,卻在緩緩拉開覆蓋在書上的塑料膜時,指甲幾乎嵌入肉,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時間,忘了身處的地點,就連自己前一秒在想什都忘記了。
是意外,巧合,還是可以稱之為奇跡?
曾經短暫擁有,卻也迅速失去的,以為永遠遺失了,散落在茫茫世界某個角落,或者早已被毀滅入塵土,卻怎也沒料到,此刻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偏偏是這個時候,意弄人嗎,還是幽暗角落誰的惡作劇?
是誰呢?為什會知道我現在身處的地址,明明可以是我父母家中的地址,或者我在北京的住址,為什偏偏是我外婆家的地址?
我的思維有些混亂,直到後來我才停止了跟自己玩解謎。算了吧,好奇是什樣的人寄來的又怎樣呢,重要的是,這本對我來很重要的書,失而複得。
我撫摸著書紙上的雛菊,像是有暗香緩緩溢流,雛菊包書紙……
寬大的學校圖書館,已近黃昏,窗戶大開,外麵草叢一片片蟲叫聲,他就坐在靠窗戶邊,手撐著頭,垂著眼簾,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書。
圖書館的同學們大多散去,隻剩下零星幾個坐在角落看書,我和江子墨就是為數不多的兩個,我就坐在他斜對麵的位置,問道:“江子墨,什書這好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一千零一夜》。”
我往他的正前方移了移,卻不知道接下去什好,畢竟圖書館即使人少,話也是不好的行為。
他也許是看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拿起書就往高高的書架邊走去。
我咬了咬下嘴唇,看著自己手中根本沒翻多少的書,厚著臉皮跟著他往書架的方向走,我和他隔著一個書架,書的縫隙,他的背影微微移動,窗外西下的一縷杏黃色的陽光,淡淡地籠罩在他的黑發上,就連他那雙在書架遊移的手也蒙了一層光暈,他還要繼續待在這看書嗎?
卻看見他往前繼續走了兩步,把手中的書放回了原處,我輕輕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書放回到原來的位置,見他已經兩手空空往回走,遠離那抹杏黃的光束,我也跟著加快了腳步。
圖書館大廳已經沒有什人,我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的大廳響著回聲,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你也看完了?”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
本是跟在他的後麵出了圖書館,卻見他往教學樓的方向走,我背著書包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我跟著他去教室該找什樣的借口呢,擦黑板?今好像不是我值日,啊,我拍拍腦袋,就當是我的作業本忘記拿了!我心一陣得意,關鍵時候我還是挺聰明的嘛。
我故意慢吞吞地走在後麵,直到他進了空蕩蕩的教室,我才緩緩地進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倒是沒什,我心想自己總要把自己的戲演圓滿吧,走回座位,裝作翻抽屜的樣子,嘴巴念念有詞,“原來作業本在這。”
他卻像是沒空看我的自圓其的表演,兀自地收拾著自己的書包,我跟他搭話,“明下午語文課,還去圖書館閱讀唉。”
“嗯。”
“我覺得咱們學校的書還是挺多挺全麵的。”
他的手突然停下來,扭過頭來看著我,開口卻是,“你會包書對吧?”
“啊?”
我有一秒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下一秒明白他的話的意思時,心不禁像是踩著一片大大的樹葉在樹林間快樂地飄蕩,“我會啊。”
“明我把書和包書紙給你。”
第二,閱讀課,圖書館,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書,仍坐在昨那個位置,同學們全部走光,這次,隻剩下我們兩個。
一直坐在我旁邊打瞌睡的薑鵬,臨走時還開起我的玩笑,讓我好好休息,不要太用功,就是死讀書成績也不可能變好班主任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雲雲。
我一邊假裝認真地看著書,一邊不時地心翼翼地瞄他一眼。
見他沒有任何動靜,我端坐著有些累,便把手肘支在了桌麵上,手掌托著下巴,用最舒服的姿勢看著書左邊的空桌麵,不知誰惡作劇地刻下的“困”字,大概是上閱讀課讓這個人極為無聊,我心想著這人估計跟薑鵬一樣是個不愛讀書的人。
正想著,我的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張淺黃色的書紙,我立即坐正,他已坐在了我身邊。
他把剛才翻動的書遞到我的麵前,“格林童話”四個字一下映入我的眼簾,我低聲問:“這是你的書?”
他點了點頭。
“你好像很愛看這些童話故事……”
我的話沒完就立刻閉嘴,多了他會不會就知道我總偷偷觀察他?
他的表情卻是淡淡的,“我喜歡看最簡單的故事。”
我一陣點頭。
他最後禮貌地落下一句:“麻煩你了。”
和他在巷口告別,我偽裝的平靜一下徹底解放,我的手歡快地拍著自己的書包,那放著他的書和那張精致無比的包書紙,想到這,我就連騎自行車都像是要飛起來一般,若不是膽,怕是會和很多男生一樣張開著雙臂,任由自己快樂的笑容迎著風,就連邊黯淡下去的雲朵,都像是朝我露出了可愛的笑臉。
那個夜晚,我沒有做作業,一吃完晚飯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房間,打開燈,反鎖上門,把書和包書紙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我把書紙攤在了燈光下,細細看著,這是他親自選的書紙吧……雛菊像是在雲端緩緩綻放,像極了一幅寧靜悠遠的畫作,就連鼻息間都能嗅到書紙上散發的淡淡香氣。
我好奇地湊近嗅了嗅。
這時我媽卻不湊巧地敲著門,擰著反鎖的把手,怒氣衝衝地吼道:“你又在搞些什鬼名堂,你在家反鎖門幹什啊?”
一聲聲轟隆隆的敲門聲,敲得我心中直打鼓。
“唯唯,開門哪,聽話啊。”
爸爸老實巴交的聲音剛落下,便聽到一陣砸門聲,“你作死啊,不好好學習,亂搞什啊,再不開門我就砸了啊!”
我趕緊把書和書紙放到了抽屜,拿起了作業擺好。
這才把門打開,結果又是一陣臭罵,我都已經習慣了,媽媽罵,爸爸勸,然後我做檢討,這是我們家的固定模式。
做完檢討後,我睜大著眼睛,等爸爸媽媽房間熄燈,便把台燈偷偷拉到床上,在蚊帳心翼翼地包好了那本《格林童話》。台燈的燈光映襯著我稚嫩的臉,和眼前這本淺黃色的書,那個情景至今仍留在我的記憶深處。隻要一想起那個夜晚,微風吹起的蚊帳,故意調暗的燈光,我便仿佛回到了年少悸動的時光。
我第二早上來學校很早,教室還沒有人,我把那本精心包裝好的書放到了他的書桌上,卻覺不妥,怕同學們看見會有什猜想,隻好放到了書桌的抽屜。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我坐在座位上,看著他穿著白色襯衣從教室前門走進來,身前身後都有同學,有人正在跟他話,我臉有些發熱。
隻是把頭埋進了臂彎,裝作沉睡。
我感覺到他經過我身邊時掠過的一陣氣息,淡淡的薄荷的味道。我聽到他放書包,拿書的窸窣聲。
輕輕的,卻聲聲落在了我的心。
那個早自習,我的腳仿佛一直沒有落地。
吃早餐時,大家都下樓去賣部買早餐了,我也跟著去,賣部人擠人,我隻好在外麵先待一會兒,卻正好見他從樓道走來,我不知為何竟嚇得直往賣部人山人海鑽。
好不容易買到一個麵包,無奈的我突然被身邊的人猛力一擠一推,我踉蹌地跑了出來,卻猛地撞到了一個人的懷,我的臉幾乎貼近了那個白色襯衣的胸口,那抹淡淡的薄荷味道便一下沁入我的心田。
“你還好吧?”
他的聲音就在我的頭頂,可我卻像是撞見鬼一樣跑得飛快。
為什會這樣?我難以解釋當時的反應,隻覺得心跳快得自己已無法把握。
我是懼怕他看見我的窘樣,還是更怕他聽到我如雷般的心跳聲……都有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情竇初開。
我回到教室,沒多久他便回來了,經過我座位時,把一瓶牛奶放到了我的桌麵上,我有些錯愕,包括在場的同學,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
“謝謝你。”
恐怕隻有我一個人明白他在謝謝我什。
我怕大家亂起哄,竟然還能在這種場合下表現得勇敢無比,仿佛剛才的臉皮是虛構的,非常豪爽地拿起牛奶喝了起來,回道:“不用謝,忙而已。”
我記不得他的表情了。
隻是沒想到最後這本我替他精裝後的書,他竟然送給了我,高考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同學聚會和謝師宴輪流上場,我們那一屆更流行高三畢業班聚會完,高一老同學再接著聚,分兩撥,誰讓大家都經曆兩次班級的洗禮呢,我們高一的老同學也舉行了一次聚會,雖然那隻來了班級一部分人,隻坐了一個包廂,跟其他班級的人滿為患相比有些冷清,沒想到他卻是來了。
他那心情仿佛很好的樣子,同學們還是一如既往地拿我跟他開起了玩笑。
“我們班女生來得也太少了吧,真是不給麵子,一個個估計都跟張怡然學高傲了,拿下巴看人!所以,還是成績差的男人婆有人情味!”
“廢話,江薑組合嘛,江子墨來了,男人婆怎也要來嘛!”
“哪是男人婆嘛,你看看人家現在頭發長了,也會打扮了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語。
男生跟我處得來的很多,開我的玩笑也不是一兩了,可是我知道江子墨並不喜歡,即使當時他表現得毫不在乎。
畢業季,誰不被打趣一番呢,畢竟以後南地北這樣聚的日子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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