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進屋的時候，看到大哥正從衣兜掏出幾支過濾嘴香煙放進自己的煙盒。那是個比較精致的鋁製煙盒，是他平時用來盛放煙絲的，抽煙的時候倒出一些鋪在一片廢紙上，卷好後用唾液粘好，就可以吐雲吐霧了。阿爸總是嫌他麻煩，不如他的辦法省事——煙袋鍋插進煙絲袋中，隨手一掏就裝滿了。這幾兩個人都不再抽自己的旱煙，不是抽別人遞過來而偷偷塞進口袋而攢下的煙，就是在這些煙抽完時打開整條的煙。相比於先前抽煙絲的寒酸，兩個人實實闊氣了起來，但這使阿五更是氣憤難當。

    “你們就把我當成換煙的工具了嗎？”阿五瞪大眼睛望著大哥。

    於家強沒有理會阿五，繼續把煙裝完，裝完後才不氣不惱地對阿五：“我們誰也沒拿你交換任何東西，這些都是那些人自願留下的。我都告訴他們你是看不上他們的，就打發他們走了，他們走時，我讓他們把東西帶走，他們偏偏要強把東西留下，我總不至於把東西丟到路上吧？”

    阿五不知道大哥是否真的回絕了那些人，按照習俗，在雙方確定沒有交往下去的可能時，男方帶走上門時所帶的禮物，是合情合理的。不過以她對大哥的了解，當他鬼迷心竅地看上人家帶來的東西時，即便是真的回絕了別人，他也會以自己的巧言，讓別人感覺帶走東西是多的難為情，以致於在他假惺惺地推諉下，仍然堅持留下這些禮物了。

    阿五知道自己無法跟大哥狡辯，他是巧言善辯的家夥，任她再如何與她爭執，他總是能想到話語搪塞過去。阿五極力克製住自己，前麵發生的這些事情已然發生了，任她再爭吵也無力改變，關鍵是後麵怎再防範這些事情的發生。她厭煩與男子打交道，更別提要跟一個男子去談情愛。但如果事情仍是這樣發展下去，當她的家人收取了別人的禮品，而她最終又不去選擇其中任何一個人，別人會怎看她？別人不會以為是她家人的不對，而是把她看做一個騙取東西，愛占便宜的人。不行，她要想辦法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想到這些，阿五不再開口與大哥再爭執了，她想回屋趕緊想一個對策。阿五剛要出門口時，發現大嫂已經進了院子——她們本來是一起回來的，但這幾大嫂腿部關節有些疼痛，腿疼走得慢，就讓阿五在前麵先回來了。大嫂放下背上的柴火，往堂屋走來，並沒有與阿五什，而是微微側過頭，穿過阿五身體的邊緣，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堂屋地下的那些禮品。

    “嘖嘖，我們阿五就是招人喜歡，看來今又來了不少人吧。”大嫂收回眼睛的餘光，表現出故作打量阿五的神態道。

    阿五眉頭微微一皺，看來大嫂已經知道這事了，而且對他們收取禮品的事並不反對。她沒與大嫂搭話，也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轉身爬上樓梯進了三哥八四的房間。若在平時，她是不會進他的房間的，他的房間下麵是豬圈，豬糞的臭味充斥著整間屋子，尤其是在這夏季，臭氣熏的味道從地板的每一個縫隙和大開的窗洞鑽進房間，屋的味道與豬圈的無異。

    阿五還沒進房間，就捂住了鼻子，這樣雖並不能隔絕全部的氣息，至少還是能擋住一部分而不被熏暈。她看到八四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手握著一個袖珍的收音機，耳朵塞著耳機。從他嘴傳出的哼哼唧唧的不著邊調的聲音，她知道麵放的是歌曲。他不知道八四怎能承受住這樣的味道，仿佛不受絲毫影響地呆在這個房間。其實開始在這下麵喂豬時，他也提出要跟阿五她們換房間，她的房間下麵是柴房，沒什異味。但阿五是和啞巴姐姐、侄女睡在一個房間，總不能以三個人的受罪，換取他一人酣眠吧？於是他也就堅持了下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甚至有時在年底把所有的豬都處理掉而清理了豬圈時，鼻子嗅不到這樣的味道，聽不見兩聲豬的哼哼叫聲，他睡覺反倒覺得不自在。這真的成了一種變態的習慣。

    阿五走到八四跟前，一隻手扯掉他耳中的耳機，一隻手仍然捂著鼻子。八四撩開眼皮，半睜開眼睛看到是阿五，就又閉上眼睛，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著，懶懶散散地問道：“你上來做什？不是嫌我屋臭嗎？”

    “我問你，我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啊，一點都不知道。”

    “哼哼，我什事了嗎？你就不知道。”阿五沒有戳穿八四，他這欲蓋彌彰的一句話，足以證明他是知道這件事的。

    阿五轉身下了樓，看見啞巴姐姐正從柴房抱了一捆柴回廚房。她咧開嘴笑了笑，嘴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邊騰出一隻手比劃著。阿五看明白了她表達的意思，她是，飯要做好了。阿五也對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阿五知道她對這件事肯定是一無所知的。

    在這個家，啞巴姐姐就像一個局外人，似乎從來不好奇家發生著什樣的事，別人也從來不會走進她的內心，無從知曉她心在想什。她就像個傭人一樣，隻會埋頭幹活，不去操心主人家下一步要走得方向。

    我要是也能這樣安安靜靜地生活該有多好。阿五心這樣想著，她有時真的有些羨慕啞巴姐姐所生活的無聲的世界，聽不到外界的嘈雜，也沒有人能夠打擾到她。羨慕也無濟於事，她現在已經麵臨外界的紛擾了，如果不加以阻止，等到後麵真的有人被她的阿爸或大哥大嫂看中，他們硬要撮合她與其交往，那真是……想到這，阿五覺得厭煩透頂，心也焦急起來，她沒有回樓上的房間，而是就地坐在屋簷下的凳上思索起這個問題。

    如果要防止現在登門的人以後還會再來，就要真的回絕他們才行——他不相信大哥真的會回絕來訪的每一個人。以他的個性，一般是不會輕易放棄一個能沾上便宜的事情的，他也許會把這當做一個長期收受禮品的門路。要想徹底回絕那些人，隻能靠她自己親自去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