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散發垂足為師者 皆有隱憂在身側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光曙時竹 本章:第柒章 散發垂足為師者 皆有隱憂在身側

    新生的雪依然在下,地間盡是這種白絨鬆軟的物質,幹冷微硬的泥地亦覆蓋了這輕薄的一層雪。

    肌膚白皙的手掌倏然按壓在土壤表麵所覆的這層雪,被凍得稍微有些發紅的赤足,踩著涼冷而細軟的雪。

    雪色服裳內襯著花瓣紋的淺灰色內襯,抬起頭看著漫飛雪的白舞蜓,其實正處在一株枝頭無葉的幹枯老樹底下,他那看起來仍是清秀的麵孔被樹底陰影所籠罩著,竟也顯得稍有些猙獰恐怖。

    地所處皆茫茫,朔北有人承白蒼。

    透過盤結交錯的深黑樹枝,白舞蜓的眼神擦過被凍得皸裂的樹皮外側,直視著他頭頂上方那無比空蕩的暗色穹窿。蒼白落雪比起初下時已多了太多的滄桑悲愴,早就不知道把它自己初次衍生之刻,那種宛若裹在繈褓之中的嬰兒特有的純淨眼神,給丟棄到哪去了。

    “是何事想得如此出神呢,琴蜻先生?”張開雙臂把掌心朝攤開,歸墟偽仿佛是順著際的一根細長繩索滑下,深藍色螺貝紋寬袍因著她迅速下墜的身形而衣袂上揚,若是不考慮她在空中墜落時脊椎骨,所承受到由強大折力所造成的痛楚,光從外表看來倒也是別有一番飛仙入世的風韻味道。

    “沒什,隻是我突然想找個人,把自己以前的那些事,講給她聽一聽。”把按壓在雪地表麵的手掌收回,伸出兩根手指夾著耳側的幾縷垂發理了理,白舞蜓將他被朔雪凍得有些幹緊的肩骨活動得稍微鬆散了些。此刻,他依舊是抬著頭向上方看去,隻不過他所麵朝的方向與瞳眼所觀察的角度,已經被輕緩落地的歸墟偽所吸引操縱。

    內有毛絨的鹿皮長靴外表被染成深青色,歸墟偽在蒼茫大地上踩出雪裂時嘎嘎的細響,今的她沒有戴著外形看起來修長的高聳道冠,而是把自己頭發分成兩撥發尾盤在腦後,這樣正方便她在感受到寒冷之時把背後的毛絨兜帽遮在頭頂。

    “我那就勉強做個聽眾吧。”左手微屈成半握拳狀,歸墟偽以右手掌心輕拍著左拳骨節,作出極度敷衍的鼓掌姿勢,由拍打骨節所發出的沉悶低響,與其是對白舞蜓所講故事的期盼與讚賞,不如是她對白舞蜓這個人,潛意識就存在著的厭惡與嘲諷。

    “喂喂,你不過一個人,何以謂眾呢?”、無名二指朝自己麵孔所在方向稍微屈折,白舞蜓朝抬起右掌作出托長杆煙槍的姿態,語言方麵也似乎是在朝著風趣詼諧的方向發展,但是他額紋間與眉眼深處暗隱的憂傷,卻是徹底地出賣了他。

    “那是我來到古函龍蒼之朝的第一……而那一,也是我第一次認知到帝王書寫出來所謂的光輝曆史,是不是真的摻和著血與淚……”極低極沉的沙啞聲音,不像是白舞蜓這個年紀的人所能出,讓人不由得聯係到了那些能在石磚表麵用煙槍磕出凹坑,滿臉盡是縱橫溝壑的老人。

    “最初,故事的最初……大概是從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開始的。但是,在我想來,隻有當我在這個世界上有了自我意識之後,我的故事才算是真正開始……”

    當他拄著接地尾部被燒焦的長琴醒過來時,四周盡是散發著濃熱的白煙與將熄未滅的明火,似乎是被衝砸得極為堅硬的圓形深坑方圓近乎十幾丈。一塊開裂並分為大致相等兩塊的圓形隕石,以其近乎三四個成年人的高度立在他的身後。

    看起來被光滑與粗糙兩者相互占領的滾圓石質表麵,還有些地方殘留著幾縷宛若炎神垂涎的細長岩漿熔流,那種即將熄滅的暗紅色看起來充滿了神秘的魅惑感。如半凝固的血漿一種先是給人以視覺上的衝擊感,再以生物對暗沉紅色的生理衝動,誘發出能夠引人狂躁起來的不安因素。

    “這……算了,無需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明白自己還活著就很好了。”往後自謂白舞蜓的那個他,把自己原本拄著的隻到腰上的焦尾長琴,朝著地麵稍微用力地磕了磕。雖這樣是把燒焦尾部殘留的火星弄熄滅了,但若是從琴師的角度來,這對於自己手中的琴太過於不敬重了。

    突然感到有些頭暈,騰出一隻手猛地捂住額頭,白舞蜓因這突如其來的眩暈感,難受得把眉頭都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揉成一撮的麻繩。

    緩慢向前跨出一隻腳,白舞蜓早在抬手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自己裸露在袖子外麵的手臂,蒼白得宛如晶瑩剔透的雪冰。所以,他早已想到了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正體現出貧血的症狀了。但是,縱使身體有多的難受與不適,依著白舞蜓那倔強固執的性子,他無論如何都會托著精神與肉體一樣疲倦的不堪身體,離開自己降臨的那個起點,去尋找最適合自己休息的安全所在。

    “你自己是從隕石麵蹦出來?”騎在高大黑馬上的中年男人,看著裳邊被燒得殘破有缺的白舞蜓,甚是無奈地笑了笑。他雖是在表達心中的無奈,但笑聲卻是爽朗灑脫的。正如他那張宛若流瀑側壁般棱角分明,卻又有些線條稍顯柔和的臉龐,既是有著不屈的堅毅,也有著容納他人的廣闊。

    現在距離白舞蜓擁有自主意識的那個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對於自我感覺有些貧血的他來,這腦顱中盡是眩暈感受的半個時辰,幾乎要把自己的腦子攪成漿液。但是,白舞蜓還是堅持下來了,他自隕石墜落之處向西走。然後,終是遇到了有這騎著高大黑馬的中年人,以及一批由這中年人所統帥的布衣武士。

    於是,白舞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著那個中年人,出了盡是一字一頓的那句話:“你可以不信我這個陌生的人,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訴的事實。”

    肩頭纏繞的細環鎖鏈,將厚實的高聳肩鎧穿綴而過,事實上真名為聿懷的中年男人,單手攏了攏自己掌心攥住的黑色韁繩,他的背後散開一襲深黑底色的披風。石灰白色的幹澀染料,塗在披風表麵的粗糙纖維上,勾畫出方正大氣的聿字形紋。

    “哈哈。”低下頭正視著掌心拄琴的白裳少年,聿懷不由得放聲大笑,他看著少年的那頭該是因為受刑而簡短的頭發,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來人,給他一匹馬。”

    白舞蜓冷著眼,看著對麵的布衣武士把一匹雪白毛色的矮馬拉到自己麵前。他的眼神散著凜冽寒意,是如刀一般可以割開肌膚血管的銳利。

    用力撕扯下自己下裳側邊的布料,將掌心所拄的那尊琴捆上剛剛撕下的這根布條,係在白馬背上的坐鞍上。白舞蜓躍身輕踩銅黃色的馬鐙,翻裳坐在馬背上蒙著堅硬皮革的木架坐鞍,他淡墨的眉角如飛淩之劍那樣猛然凜起,讓人心底不由得湧起一股寒意。

    “走,我帶你去看那塊隕石。”出的話,如同不容置疑的事實,白舞蜓那無比強烈的意誌,就是融入了他自身行動中的最高命令。就算是陳述的語氣,由白舞蜓所出來的話語,其意義上也必定是無法違逆的命令語氣。

    開裂的黝黑隕石已經熄滅了那些散出白煙的熔岩細流,巨大的斷裂麵把它劈成外形近乎完全相等的兩半,仿佛有一般生就加持著開山裂石之能的劈刀,由完全超越了人類力量極限的刀客揮出,方才製造了將隕石橫截麵剖成圓盈形狀的那一刀。

    “真是壯觀啊。”真的是司空見慣的感歎話語,但是這樣的話被聿懷這樣磊落的漢子出來,倒也多了一份別樣的味道。

    “如果相信我的話,請給我一個安身之地。”左手按在馬鞍邊側的長琴首端,白舞蜓用剩下的那隻手提起麻白色韁繩,他的瞳仁是微微發黑的暗褐色,乍看起來是比常人的眼睛多出幾分幽深。但若從側麵的角度來看的話,會發現他瞳仁表麵覆蓋著的那一層柔和的暗琥珀色光膜。

    “你就這相信我?”正視著白裳少年那倔強得能讓人感覺如遭針紮的眼神,聿懷濃密粗黑的眉毛之下仍然是稍微帶笑的棕褐色眼睛。

    掌心攥住了麻白色韁繩的右手抬起,月白底色的寬口廣袖隨著四周風流稍微上揚,白舞蜓左掌按住鞍側長琴,似是把掌底的琴當成了一把能夠開辟世間萬物的刀。這日後注定會掀起巨大波瀾的少年,雖然此刻的他落魄得如同折翅的白色蜻蜓,但是他的眼神中盡是暗紅如血的恐怖波動:“既然我能夠從這塊隕石之中掙脫出來,那又有誰會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劈開橫檔在自己的一切?這既是威脅,也是我信任的根本。”

    是夜,暗白色雲層被偌大風流撕扯著,在黑幕一般的暗淡星空處發動劇變,如是蒼穹之上的一片湧動不止的渦流海。

    白舞蜓懷插著焦尾的長琴,左腿盤在冰涼的地麵,左手有三指搭在腿彎處。而右腿則是隨意地支起,順帶著張開五指的右手掌心,帶著自己的體溫捂在膝蓋上,再橫抬著臂肘,以便抵住他懷中向下傾斜的長琴。

    “你看起來確實不想個琴師。”穿透了肩鎧的細環鎖鏈嘩啦作響,聿懷在白舞蜓身側一處稍有些距離的地方坐了下來。這做的原因,無非是現在的白舞蜓,身上的鋒芒顯露實在是太過,如同把刃口全部現出的重刀。其表麵上無意間反射出來的寒光,卻是刺得別人的眼睛生疼。

    “那我該像是什?紈,還是刀客。另外,我把你心底的答案出來了,是不是有點驚訝。”冷聲回應著,白舞蜓有些倔強地挺著脖頸,全然不顧一直這樣會很累。他的話就如同世上最鋒利的刀,每一個字都是刀刃上凸起的鋸齒倒鉤,每一個字都可以自別人的身上,剜出一塊塊血淋淋的肉塊。

    “確實是有點。不過,人一旦在外麵呆慣了,經曆的事情多了,對這些也就見怪不怪了。”高大堅實的背,擋住了際被雲層半掩的月光,在後麵投下無限延長的陰影。因為是中年人的緣故,單是從背部看起來,聿懷要比身為少年的白舞蜓,顯得更加穩重可靠。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些道理我都懂得,所以我不會讓自己喜歡上任何人,也不會讓自己變得太過聰明。”刻薄地撇了撇自己被凍得泛白的嘴角,從別人的視角看來,白舞蜓臉上的神色極度不屑。

    “對年輕人來,太過自負,總是不好的。”聿懷轉過頭看著遠處的石砌廣場,灰白色的石板地麵中央立著一根無棱柱,瘦如兔的石雕像支棱著發尖的雙耳:“曾經的我,就是因為那樣,才淪落到今的這個地步。”

    風瑟瑟地吹過屋脊背部的護瓦,流露出一股宛如簫奏的悲音,白舞蜓猛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微出的冷汗浸濕了單薄衣裳,被氣流鼓透過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冷。

    一杆暗墨打琢的磨金長戟,發聲嗖澀地筆直射中了無棱柱頂端的石雕像,其戟幹與枝刃呈卜字形,帶著在殺伐戰地上的森然惡意,在廣場上空處氤氳出暗沉如夜的那股幽色霧靄。

    “麻煩來了,看來我本不該收留你。”肩頭鎧甲穿綴纏繞的細口鎖鏈嘩啦下墜,隨之落到聿懷的雙手掌心,這個驀然站起的中年男人,他的背影尤其高大,仿佛可以遮掩住上的月,以及夜空那無窮無盡的星辰。

    白舞蜓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這個之前宛若新亮刀鋒的少年,在麵臨生死威脅的時候,便也已經把自己的剛刃折斷了。他的風骨是保存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才有的。至少他自以為,一個人倘若死了,那他的風骨也就沒有什用了。

    所以,現在的白舞蜓,他不出任何話來。

    “沒錯,你們的麻煩來了,拾荒其一的聿懷。”赫然入眼乃是一幅玄色精鎧,稍微有些拱起的細方格甲葉,猶如由鎢鋼所鑄練出來,乍看起來像是鱗角質地的古老堅甲,再仔細打量卻還是能發現甲葉邊緣處的斷口橫截麵,有著樹木特有的年輪與紋理。

    “走。”出這一個字,白舞蜓抬頭看著陰霾的空,風依舊在,甚至愈加狂妄,但是雪有些停了。這個不久之前,還在緬懷自己過去的人,突然將他所講的那個故事,就這停下了。

    “故事就這完了?這就是當初拾荒,會在一夜之間徹底覆滅的真正原因?還有,那個走到底是什意思?”歸墟偽頓時覺得白舞蜓講得這個故事索然無味,一個到了中途便不再繼續的故事,並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好故事。

    “那個走,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當初,聿懷隻是為了不讓我這個無辜的外人,被牽扯進他們拾荒的事情,所以就大吼著這個字,並用力推了我一把。”雖是眼神冰冷,但為何瞳孔深處還是潛藏著一股哀傷的暗流,白舞蜓此刻突然想通了自己為什要找上鱸齋候,與他一起反抗帝蒼龍的統治,這原因大概就是:“為了讓我安全逃走,聿懷被那名檀甲軍的長戟穿胸而過。”

    雪將河塘表麵的枯荷爛葉覆蓋,粘稠狀態的白,應該會迷蒙住世間所有人的眼,因為這看起來溫暖的事物,往往都是沁心東骨的陰寒。

    “帝長子,屋外甚寒……”聽著身邊的少年進言,帝霜伐毫不在意地輕揮左掌,以示駁回少年的意見。古函龍蒼之國的這個年輕主宰,他的眼眸晶瑩剔透,宛若剛從石體中剝離出來的稀有水晶,看起透明得有些不切實際,卻帶著幽純藍的深沉色調。際乍現的微弱光線透過瞳孔的匯聚,化成細微一點斑芒,直射在之前勸阻的那位少年宦官——無夜身上。

    “今不是好了,會有新的太傅來教授我嗎?”冷曬輕笑的帝長子,散亂在鬢側的烏黑長發,輪廓泛起淺淡朦朧的幽藍光感,他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倚重宦官的,因為那並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父親所信任的侍從。

    像糯米那般逐漸軟化的雪,是癱在爛斑枯荷葉表麵上的一層粥汁膜。堆著幹糙雪層的一行玉石板徑,傳來了頗有節奏的木屐踢踏聲,像是好攬美人入懷的浪客在敲箸擊碗似的猖狂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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