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卻不知怎的仍能注意到他的身影，我看到他極其自然地把門帶上，然後脫下外套徑自掛在身後的衣架上，緩步走了過來。屋的燈光傾斜下來，慵懶地罩在他好看的側臉上。歲月似乎也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卻很寬容地不是那般深刻。隻是他那雙眼，不知為何，那雙眼讓人看了竟有一絲酸楚，他的眼中深沉的蒼鬱，讓我覺得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他笑著走過去，站在喜的身後，正好是我的對麵，害得我手一抖，把一個三萬扔了出去，旁邊赫然擺著二萬，在那兀自立著。

    “和了！”秦素素把牌推倒。

    我忙笑著把牌扣上推了出去，以防被人看出我此時紛亂的心緒。

    “那個……不好意思，我肚子有些疼……得先回去了。韓總，你玩我這手牌吧。”喜著，也不顧大家反對，拿著包就溜了，臨走時有些虛地看了我一眼，便跑得不見蹤影。

    韓陌在眾人尷尬的目光中很自然地拉開椅子，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繼續搓著牌。

    大家愣了幾秒，牌局依然在進行，卻早已沒了剛剛那種歡樂的氣氛，整個氣場有些凝重和莫名的低壓氣。、

    “和了！”蘇啟澤一向看韓陌不順眼，每次都和他的牌，秦素素也是，兩個人似乎都在替我出當年的那口惡氣。其實過了這多年，經曆了如此多事，我對他早已不若當初那般怨恨。我盡量讓自己鎮定地摸牌，而韓陌也是，他總故意讓我和牌，所以今晚上注定我成為最大的贏家。

    “好了，散了吧，大家都累了。”我看素素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索性提議道。

    蘇啟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韓陌：“嗯，我看散了吧，這打下去也沒什意思，真是一點歡樂的氣氛也沒有。”他語氣挺衝的，任誰都聽得出來是衝著韓陌發的。

    而韓陌，現在是市獨一無二的商業龍頭人物，也好脾氣地一一接受，嘴角始終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起身與他們告別後，直接去了隔壁的單人間休息。我走的時候速度很快，或許還有些畏懼，具體畏懼什我不好，我也不想辨析清晰。

    番外：千帆過盡終歸來

    我進了屋，泡了一個熱水澡，洗完之後聽到門口似有腳步聲。

    淩亂的步伐，噠噠的皮鞋聲，皆彰顯出來人煩亂的情緒。

    我換上一套衣服，遮住身上的肌膚，其實在聽到步伐的那一瞬間我便已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我坐在床邊，眼神不經意間就會瞥向門口。牆上掛著的鍾表一圈一圈轉過，在轉了整整兩圈後，門鈴終於響起。

    即便知道門鈴早晚會響，我依然停頓了幾秒後才緩緩站起，慢慢向門口走去。

    “誰？”

    “是我。”

    我又停頓了幾分鍾，直到額前的碎發被一一整理好才伸出手拉開門。我看了看他，側開身子向後讓了一步。韓陌走了進來，挺大的人，竟在麵對我時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但經過歲月的曆練與自然形成的穩重氣息卻依然在那放著。

    “這幾年過得……好嗎？”他有些艱澀地開口，話的時候一雙眼緊緊地看著我。

    “還不錯。”我淡笑著應道。

    “那很好……”他似是自嘲地一笑，隨即又真的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過得好就行。”他又肯定地了一遍，語氣中的傷感和虔誠感讓我不禁愣了一下。

    “你呢？過得也該不錯吧？”我笑著問他，看著他憔悴的臉，期盼著他的回答也是一個肯定句。這樣至少再離去之時我的心不會那痛，因為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和你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盡管看不到、摸不到，卻清晰地知道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你與他的心都靜靜地揣著同一份相思。可能黯然，或許失落，卻一直都在。今日如是，此生如是。

    “不好”。他幹脆地，然後緩步靠近我，左腳依舊有些微跛，神態疲乏不堪，一雙眼中帶著鬱卒與堅毅地看著我，最後抵在我的額際。

    “沒有你，我又怎會好呢，冉。”他著，輕輕用額頭蹭了蹭我的，像是頑皮的孩子在尋求某種慰藉。

    我心神一顫，卻仍舊緩慢而堅持地將他推開。

    在他哀傷的目光下，我轉過身，緩緩後退。

    退開的時候，我看到韓陌的臉有一瞬間的受傷。那張已然不再年輕卻依然好看的臉，直到這一刻我才得以好好打量起來。這個我愛著、恨著、念著，想要忘又忘不掉，以為會記一輩子卻又好似在漸漸淡去了的人，但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韓陌是我這一輩子的夢魘，是我這輩子種下的因，還沒結出果，所以注定還是要惦念著。

    “我給你衝杯咖啡吧。”不知怎的，我竟然出這樣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時間果然是最大的殺手。

    “好。”他點頭，動作有些遲緩，眼神依然緊緊定在我的身上。

    此情此景，讓我忽然回到了四年前。四年前的那一，我站在大廈前，把所有的股票和讓渡書給他時，他眼中閃過的驚愕、詫異、悲傷、掙紮以及絕望。我親愛的，再見，然後再也不見。那一刻，他就那樣癡傻一般地呆立在那兒，直到車子已經開啟我才透過後車鏡看到他哭得像一個孩子般無助。我在想如果當時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攔住我的車，不顧一切地抱著我求我別走，我會不會答應，但無論我設想多少次依然想象不出那樣的韓陌，也想象不出會點頭好的蘇冉。

    “要幾顆糖？”我問他。“兩顆。”他著著我，神情有些傷感和呆愣。

    這時我才想到，以前我從來不會問他這種問題。以前我總是那般熟悉他的喜好，他喜歡吃紅燒鯉魚，卻不喜歡喝清水魚湯；喜歡吃涼拌的海蜇，要放很多醋的那種；喜歡抽蘇煙，喜歡每早上起來固定的時刻打開電視看固定的頻道……

    “酒店的都是這種，和你平時喝的應該不能比，不過好在不是速溶的。”我遞給他，露出得體的笑容。

    “謝謝。”他接過咖啡，喝了幾口便放到桌子上。

    良久之後我們竟然都沒有話可，巨大的生疏感橫亙在兩人之間，陌生得叫人覺得可怕。

    “你……”

    “我……”

    幾乎同時開口，他愣了一下，然後：“你先。”

    我頓了幾秒，方才開口：“我打算休息了。”覺得自己得有些太直，我忙補充道：“坐了幾個時的飛機，再加上這一鬧，我真是有些累得睜不開眼了。。”

    他放在身側的左手突然握緊了下，又鬆開，然後起身，向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我先走了，有什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沒變，仍是那個。”

    “好的，再見。”我送他到門口，關上門，從始至終，我的嘴角都掛著淡淡的卻恰到好處的笑容。門關上的一那，我整個人便靠在了牆上，大腦一片空白，隻聽見屋中那古老的鬧鍾嘎吱嘎吱地走過一圈又一圈。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就如同當年他入獄，然後把耀陽所有的股份都轉入我的名下，再讓人把那張字條給我時一樣。他，不要等他，要幸福。我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冰涼下來，那種無奈並非有多強大，也不是把你從雲端一下子抓下來，而是你付出努力、拚了命、使盡全身力氣要得到的東西，到了最後，卻被對方雲淡風輕、毫不在意地交到你手上，所有的驕傲和一切都瞬間土崩瓦解。他依然那般篤定、那般淡然，他沒有祈求我的原諒，沒有讓我等他，甚至沒有，冉等我出來後我們從頭再來。也許他那樣的話我的心還能好過些，也許如此，我便會真的毫不留情地轉身。可是他偏偏如此淡然地對我，不要等他，要幸福。

    韓陌，你好可恨啊，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句話，把我所有的力氣都抽幹了。如果我能夠拿著那些錢、那些股票坦然而快樂地度過我的下半生，那，我便不是蘇冉了。

    我揉揉頭，怎又想到這些事情？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早就該拋在腦後了。

    上床洗漱、睡覺，秉持我這些年來一直堅持的良好習慣。可怎也睡不著，肚子有些餓，甚至開始有隱隱的疼痛感，我知道，再不找些東西吃，胃病可能又會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