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們自己的遭遇，其實他們更想知道的是，那日雍王和葉皓真追擊趙梁軍之後，到底發生了什事？然後，為什葉皓真會來到東燕。

    葉皓真看著他們充滿疑慮、急於知曉真相的急切麵容，一時間陷入了心情複雜的沉默。

    她在內心深處，並不願意再去回憶和提及，那些令她感到極度痛苦的事，正如父母當年的死，正如和殷鈺有關的過往，正如衛玦的慘死。可是，縱然如此，當她麵對這些因為試圖探究衛玦和她的下落而遭遇種種危險，被逼著背井離鄉、漂泊異地的人們，卻不能自私地選擇沉默。

    得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因為雍王和自己而被改變了人生的人們，自己得給他們一個交代吧。

    思忖至此，她沉靜而幽深的眸子漸漸變得明亮而愴然。坐在桌邊，她舉起莫子謙給她倒了水的陶杯，將杯中水緩緩飲盡，隨後艱澀地開口：“我不能保證我知道所有的事實和真相，但我可以告訴各位，我所經曆和知道的那部分。”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她用平和無波的語調，徐徐講述了那日發生的事。

    講了衛帝派去的影衛如何裝成士兵引自己的隊伍上山，如何偷襲他們，又如何數落雍王的罪狀對她進行勸降，如何把雍王的頭顱甩到自己腳下，以及自己最後如何抱著雍王的頭跳下山崖……

    “我原以為我會死，可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順流漂到了東燕境內的一個漁村，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妻所救。”縱然這段遭遇刻骨銘心、令人痛徹心扉，可葉皓真還是平靜地講完了這一切，隻是被雨水衝去了偽裝、重變得蒼白的一張臉上分明染上了沉鬱之色，眼睛則是若明若暗的綺麗火焰。

    而在聽她講述的過程中，眾人的表情不時變幻，時而震驚失色、時而悲傷不忍，時而不可置信、時而麵容沉重，卻在她終於講完到此處時，幾人忍不住拍案而起。

    “衛祁這皇帝實在太狠毒了！以往覺得他猜忌王爺也就算了，可王爺和將軍是為北衛的江山社稷立下過大功的人，他竟然毫不顧惜，對保衛北衛的功臣下此毒手，怎能不讓人心寒！更可惡的是，且不什手足之情、君臣之義了，王爺和將軍為保衛北境殫精竭慮，我等為北衛出生入死，保的難道不是他的江山？！可一個個地都隻落到這樣的結果！我們這些人不過是想知道真相，到頭來卻不斷被迫害追殺，好多兄弟都被害了，而我們現在有家不能回，也不知家中親人是否已經遇害……”有個年輕軍官到悲憤難平之處，不禁聲音哽咽、淚滿衣衫，而其餘幾人也或義憤填膺、或神情悲涼。

    到此處，就連一向少年老成、穩重嚴肅的莫子謙眼中也隱隱浮現了晶亮淚花。

    “可將軍，你最近一直在被東燕朝廷通緝又是怎回事啊？我們剛來到荷都時，看到大街上張貼的畫像，都覺得很像你，隻是抱著萬一的心態，我們這些來分頭在城門口附近找尋、打探，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將軍！可為什將軍會被通緝？還被成是個女子”剛才話的那個年輕軍官範子敬既疑惑又滿懷擔憂地問她道。

    葉皓真先是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經過內心的一番忐忑後，終於還是決定出關於她身份的真相。

    “不瞞各位，雖然以男子之身在軍營和各位相處了許久，出來也怕會令你們驚訝和失望，可我並不想再隱瞞下去了，其實我並不是男子，而是個女子。”

    此言一出，幾個人都楞住了，半是驚訝半是呆然，瞠目結舌地一時竟不知些什好。

    還是莫子謙先開了口。

    “以前陪將軍練武時，我也曾有過這樣的疑慮和猜測，可沒想到將軍果然是個女兒身。縱然是這樣，也並不會影響我們隊將軍的敬重的。”相比其它幾人，莫子謙的神情最為淡定，他一麵翻出了自己埋在心底已久的一個原本荒唐如今卻已成真事的想法，另一方麵卻是大大方方地給了葉皓真一個台階下。

    “真沒想到，有勇有謀的葉將軍，竟然是個女兒身。”直爽的範子敬咋舌道：“不過也更令我等更佩服了。”

    其餘幾人也紛紛點頭，神情中倒不像是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

    葉皓真有些感激地鬆了一口氣。

    她原本生怕這些人因為覺得受了騙而怨恨她，如今看來倒是她想多了。

    “可，葉將軍不是皇…衛帝派來軍營的嗎？怎會這樣呢，難道他不知道您是女子的事嗎？”有個人突然想到了一事，追問道。

    葉皓真則搖頭：“不，他應該不知道。此事來話長，我見到衛帝當為了活命，被迫將自己裝成是一名男子，從而被他派來軍營，如果我一開始就自己是女人，那衛帝最初見到我時，我就應該活不成了。”

    她淡淡地講述著這個判斷。為了避免太過驚世駭俗，她刻意隱去了自己是“亂時賊”這個身份。

    “那，王爺他知道嗎？”莫子謙也追問道。

    聞言，葉皓真的眼神一痛，頷首陷入了回憶：“王爺一開始也並不知道的，但後來有一次我生病了，有軍醫來替我診治，所以王爺便知道了這件事。可王爺是個君子，他當時並沒有揭穿我，而是替我隱瞞了，我也非常感謝王爺，真心地想幫他一起為北衛贏得勝仗，可……”

    艱難地想到了此處，想起衛玦昔日對自己的照顧、對自己的關愛、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行動，以及對自己的溫柔表白和音容笑貌，她終於忍不住微微哽咽。

    眾人看她如此，也是不忍，一時滿屋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