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靜悄悄的，連一隻鳥叫的聲音都沒有。樹上的積雪撲落著自上而下順著風的方向飄去，那也是人類要前往的方向。

    “你為什要殺大毛？”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高晉，電光火石間一杆獵槍頂住了amy的肩膀。他緊閉雙唇，牙齒不停的咬動著，如果那個眼神可以殺人，amy已經死了一萬次。

    他很想罵：做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可是他終沒有說出口，而是緩緩收起了獵槍，重新朝著梵神河的方向前進。他清楚，即便是到了梵神河也不意味著他們可以有食物，那的河水湍急，根本沒辦法捕魚。如果他不殺大毛，amy也許連河水的麵都見不到。

    午後時分，他們終於見到了期盼已久的梵神河。amy迫不及待地衝到河邊，用手捧了兩舀水喝了起來。這些天喝燒煮過的雪水已經快讓她忘記了水的甘甜。看著她興奮的樣子，高晉心一陣酸楚。

    死的不是你的同伴，殺的不是你的狗，你也隻是同情罷了。

    他想起了那隻懷孕的岩羊，不由冷笑一聲。這聲冷笑沒有被amy察覺，她正拿著水壺灌著清澈的梵神河水。這的河水源於上遊的雪山，沒有經過汙染，直接飲用也未嚐不可。

    有了食物，有了水，找到了走出山穀的路。amy開始話漸漸多了起來，她追問那個院子的事。高晉耐不住她糾纏，講述了那個院子的來曆。

    隔壁賣冰棍兒的張奶奶是個機靈人兒，她問外公：“那部隊的拖拉機，還不就是你自己家的。說一聲，幫你幹活的人還不排成隊？”

    外公不理她，扭頭對我們說：“靠自己，踏實。”

    沙土地鋪好的那天，我踩在上麵，軟綿綿的，比師部大院的還敦實，我在上麵不停地蹦著。那天鎮子上同齡的孩子也全來了，我們大多彼此不知對方叫什，一概以賣豆腐家的二小子，甜瓜李家的大丫頭，大眼睛那小子，羊角辮那丫頭相稱。孩子一多，院子外就鬧騰，彈彈珠，跳皮筋，打口袋，跳繩，跳飛機格，嘰嘰喳喳幹什的都有。

    “吵什！還讓不讓人睡個晌午覺了！”一個聲音忽地飄了過來。

    霎時安靜了下來，一群人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那是張奶奶隔壁家的夢瘸子，正拎著扁擔朝我們一瘸一拐地跑來，邊跑邊揮舞著扁擔。

    “你喊個屁！你不是孩子過來的？”

    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另一頭冒出來，孩子們齊刷刷地轉過頭，唯獨我和田野不用瞧，那一定是外公的聲音。

    夢瘸子立刻掉頭，嘴不知嘟囔著什悻悻跑了，比來時還快。

    玩累了我們就去張奶奶家買冰棍兒，有的孩子沒錢，隻能看著我們買得起的吃。後來田野提議，我們不買五毛錢的奶油冰棍兒，大家湊錢買兩毛錢的冰棒，俗稱唆樂蜜。這種冰棒沒有奶油，全是冰，咬上去石頭一樣，隻能靠嘴唇唆糖水吃。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大家的附議，於是所有孩子都有了冰棒吃。而一排排的孩子蹲在沙土地旁邊，搖頭晃腦地唆冰棒的場景也常常招來大人們善意的笑。

    沒錢的孩子覺得每天免費吃別人的冰棒心不踏實，他們就到自家地摘西瓜和甜瓜，踉蹌著拎一籮筐來，分給大家吃。家大人好奇，問他們做什？他們笑著說：“你別管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初三，為了受到更好的教育，我和田野不得不回了城。等到我們再回去時，發覺那片沙土地也沒那敦實了。它薄的像一層紙，腳一上去，連個坑都沒有，硬邦邦的。最後一次回去時，沙地徹底變成了鵝卵石鋪成的路。

    我說：“這說得不就是咱們嗎？小時候的心腸都是軟綿綿的，大了以後，心就變硬了。”

    心想：這話好像應當反過來，那顆原本單純善良的心，隨著年齡的增長，經曆過世事，最後都散成沙了。

    於高晉的這種觀點截然不同的是amy，她認為這種成長是必然的，也是必須要完成的。高晉不予反駁，像夢麵姐姐說的那樣，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兩個人的行程要比四個人時稍許安靜，但是amy的話匣子依舊沒有停。她對高晉的故事十分感興趣，但奈何她怎樣刨根問底，旁敲側擊，高晉再也隻字不提。隻說，出去後再說。

    順著梵神河，他們繼續前行了三天。amy吃狗肉，高晉要喝水，要吃剩餘的那點口糧。每次amy津津有味時，高晉都把頭轉到一邊，他不願看見那樣的一幕。但是僅剩的那點糧食也沒了的時候，他隻能靠喝水充饑。amy把肉拿給他，他瞪了amy一眼，卻不說什。

    漸漸的，狗肉也快沒了，高晉也已經餓了一天。要命的是他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發炎，走一段路，粗氣就呼個不停。

    他扯開紗布的一角，猩紅的血液混合著黃色不明液體一起冒了出來。他將匕首在火上烤的發燙，拿了一根木棍咬在嘴上，扁平著匕首猛地燙到了傷口上，滋滋的響聲夾雜著難聞的焦炭皮膚的氣味幻化成一道白煙。他猙獰的瞪圓了眼睛，脖子上青筋像蜿蜒的蚯蚓在肌膚裸現，牙齒下的木棍被咬的吱吱作響。

    長籲一氣，木棍掉落在地上。

    amy被這一舉動嚇得當場就昏了過去，高晉不免嘲笑，真是沒見過世麵。當他試圖將amy抱進帳篷時，下意識地發現對方的臉很紅。他摸了摸amy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