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城根官地埋著死刑和瘐斃的囚犯，掃墓人用鞋底踩出一條歪歪斜斜的細路，蜿蜒伸向遠處的山崗。

    荒郊野外，雷聲隱隱，唐玉佛紅氅飄揚，踱步而行。秦靈兒粉裙曳地，款款尾隨，望著山崗深處密林層層疊疊的窮人叢塚，宛如闊富人家祝壽的饅頭，問道：“怎那多墳？”

    唐玉佛大步流星，神色自如，古井不波，分析道：“饅頭崗風水俱佳，背山望水，藏風聚氣，有墳塋不足為怪。”

    秦靈兒疑惑未消，可是又不想出泄氣的話滅了威風，歎道：“挺奇怪的！”

    跨過溪流上的和平橋走入朦朧隱約的林子，周遭惡嵐開始加重。回首來時路，熙熙攘攘的省城仿佛也被阻隔千之外。

    漆黑墓碑靜謐肅穆，泛出炫光。隨著兩人走近，啄食的群鴉驚飛，惡鳴聲聲。

    呱！呱！呱！

    鴉群烏泱泱棲息光禿禿的黑色枝椏，目露凶光望向這對陌生男女，頗具戒備和敵意。雖然附近經常有烏鴉出沒，但是如此之多仍不正常。秦靈兒問道：“它們啄食什？”

    “不知道。”蓬然一聲，唐玉佛一甩紅氅：“過去看看。”

    此地可算公墓，陰森恐怖！秦靈兒畢竟是女子，武功高強仍然不免後怕，輕扯唐玉佛紅衣，弱弱地道：“你別去。”

    唐玉佛霍然回頭，察覺了什，大手拍拍秦靈兒瘦弱的肩膀，寬慰道：“不用擔心，你在此處等我吧？！”

    不知何時，兩人變得熟悉，不再那客氣，而在唐玉佛身旁任何女子都會感到踏實和安心。秦靈兒回頭望望，黑色枝椏棲息的烏鴉不停聒噪，瞳仁綻放幽幽暗光，不免有些心悸，素手將唐玉佛紅衣攥得更緊：“我還是跟你一起吧。”

    兩人轉到墓碑之後，秦靈兒嚇得驚叫一聲，掩麵不忍再看，便是不怕、地不怕的唐玉佛都驚駭得後退兩步。

    墓碑之後的墳塋不知何時被刨開，灰色棺材板子亦被撞破，木屑散落，一具深度腐爛、麵目全非的屍體被拖出棺材擺放墳塋之旁。屍體森森白骨赫然可見，泛出死臭，聞之欲嘔！無數凶鴉競相爭奪和啄食的原來是死屍！

    這類凶鴉以死人肉為食，屍毒強烈，唐玉佛長袖連忙舞起紅雲將其驅散。烏鴉仿佛也感覺兩人是硬茬，躲在遠處虎視眈眈。唐玉佛鋼牙緊咬，紅袖忍不住捂住鼻息，怒道：“王八蛋！這他娘誰幹的？！”

    秦靈兒狹長眼眸望向它處，閃爍難以忍受的波光：“摸金校尉不是絕跡多年了，怎還有人倒鬥？！”

    唐玉佛麵泛銅光，道：“刨挖祖墳是斷子絕孫的事兒，這些人真是喪心病狂！老子以後見了下手絕不留情，有一個算一個！”他想著將此屍體重新收入棺槨，秦靈兒突然道：“教主，你看！”

    唐玉佛循聲望去，遠處有條髒兮兮的大黃狗，麵目醜陋，骨骼扭曲，兀自刨挖旁邊墳塋，轉瞬便挖出棺材板子。這條野狗非常醜陋，額頭頂著紅光閃閃的血瘤。啪地一聲，頭磕棺槨，鐵砣般堅硬的血瘤撞開棺材板子，木屑紛飛。

    唐玉佛目光微凝，道：“原來是這些狗子幹的！”

    秦靈兒怫然而歎，道：“荒年戰亂，民不聊生，死人無數，荒郊野狗以腐屍為食倒也不足為奇，何以太平盛世仍然會有這類可怕屍犬？！”

    “人不宜好，狗不宜飽！吃慣了死人，吃其它東西自然沒味道。”唐玉佛猛衝向前，怒道：“此類惡犬，人人得而誅之！老子把它宰了！”

    秦靈兒連忙拉住教主鮮花長袍，道：“還有那多烏鴉，你殺得完？”

    大黃狗拖出死屍，伸出鮮紅色狗舌不停喘著粗氣。隨後，饒有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掏開黑色裹屍布啃食屍體。肚腸從菊花拉扯而出，流了一地。

    此狗稱為鬼豺，野狼同屍犬雜交而成。一胎五隻幼崽，生下來便自相殘殺，相互撕咬，最終隻有一隻存活。因為素來以死屍為食，彼此爭鬥互咬，犬病和屍毒早已入血感染，深入骨髓，渾身長滿爛瘡，咬人必死。

    如果咬人不死，也就不是鬼豺了。

    鬼豺長期頭撞棺材板，額頭長出堅硬血瘤，凶殘成性甚至敢攻擊虎豹。因為學習了許多豺狗的習性，喜歡從菊花處掏食內髒，便是老虎獅子見了它都要背靠岩石，將菊花隱藏起來，以免遭到偷襲。

    麵對唐玉佛和秦靈兒，它並不狂吠，寧靜得有些可怕。俗話，咬人狗不叫。這類野狗十分凶惡，可是要真咬人的。隻是鬼豺其貌不揚，是以麵對屍犬之王，唐玉佛和秦靈兒均是不識。

    呱！呱！

    又是一陣凶鳴，鴉群烏雲般呼啦啦從頭頂飛過，一擁而上，停落屍體，啄食屍肉。風卷殘雲般，轉瞬便隻剩一具白骨。

    唐玉佛雙拳緊握，哢哢作響，怒道：“混賬！”

    鬼豺轉頭，狗眼微哂，仿佛挑釁，毛骨悚然！此後，驚動地的狂吠，聲似狼嚎！凶鴉尾隨它有條不紊退去，隱沒黑暗。這隻是一條狗，秦靈兒感覺眼熟：“這隻野狗額頭的血瘤……”

    “想起來了吧？”唐玉佛微微一笑，頗有深意：“望江樓看門人齊峰額頭也有血瘤子，嘴噴出的屍氣都差不多。”

    秦靈兒眉毛一挑，豎起頎長食指，恍然大悟：“對！齊峰和這類屍犬有什關係？”

    “齊峰和鬼豺肯定有某種神秘關聯。老夫甚至懷疑，齊峰就是鬼豺化人。”

    秦靈兒背脊發寒，倒吸一口涼氣：“你懷疑他跟望江樓命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