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叫“金券”，完全由漢白玉石鋪砌的坐北朝南的石室，分列兩側的兩座石墩名為冊寶座，呈放香寶香冊。慕言拿起錦麵玉軸的龍邊誥命，發現封贈的正是旁側棺材中的夫人。

    誥命由翰林院撰擬，內閣頒發。此乃固定程式的駢體文，按品級高低增減字句。根據誥命可知，夫人冰肌玉骨，風華絕代，就連光緒皇帝都稱讚有加，在誥命中言道“既頒延世之賞，更覃流虹之恩。茲特授爾燈草夫人，錫之誥命。”

    燈草夫人閨名彩霞，姑蘇人士，也不知是否就是那位躺在棺材的金冠紅襖的美麗女子

    慕言搖了搖頭，放下龍邊誥命。

    閑來無事，便去耳室翻閱資料，企圖找到進一步線索。

    在卷疊浩繁的佛經中，慕言注意到了一本小冊子。這是手抄本金剛經，謄錄人正是一個名叫彩霞的女子。

    燈草夫人

    慕言霎時來了興趣，細細研讀。

    這是一本女主人身前念誦的佛經，並未抄錄完畢。書卷有大量留白，記錄的內容全然不同。很顯然，將軍夫人謄錄一半金剛經之後覺得索然無味，開始用蠅頭小楷在金剛經間隙記錄閨房瑣事，取名青燈詞話。

    這本佛經成為慕言此行意外的收獲，也是最大的收獲。

    因為，在此之前，慕言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叫做彩霞的女子，而燈草夫人和大將軍、麒麟和伯爵的關係都是非同一般，她的筆記就成為研究那段曆史最好的資料。

    青燈詞話詳細記錄了將軍生平，更為重要的是，記錄了棺材中傾國傾城的美麗女子生前關係最為密切的兩個男人喀丹和麒麟，充滿傳奇的一生。

    慕言舍棄金剛經，而取青燈詞話，並非買櫝還珠。因為青燈詞話雖然出自女子之手，通篇卻是具備一雙神奇佛眼，擁有一顆菩薩心腸，如同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慈悲地俯瞰世間芸芸眾生，十分不簡單。因此，此書同佛經原本就有綿密的聯係，甚至可以說讀不懂佛經的人，無法真正理解青燈詞話。

    而青燈詞話和夢軒筆記，又有另一層麵的對照和映射，如若萬花筒美麗的玻璃拚片，顏色各異，共同拚貼成萬紫千紅的花樣和圖案。

    相同點，都是在寫那段曆史，屬於從不同的人物視點寫作同樣一個故事，有點ov，類似冰與火之歌和白夜行。

    不同點是

    青燈詞話屬於狹邪小說，其間夾雜大量詩詞歌賦。它更加關注個人的感情，大多寫的是愛情、閨閣、容顏等一些小詞。

    夢軒筆記不同，則是慕言曾祖父麒麟先生對知己好友喀丹的追憶，如同華生撰寫福爾摩斯探案集。這本冊子更加宏大，關注的是國家、民族、科學等一些大詞。

    關注點不同，但是藝術水準不相仲伯，就像你很難分出三國演義和紅樓夢的高下一樣。青燈詞話由小見大，夢軒筆記由大見小，所以從格局上也不相上下。

    夢軒筆記是祖上傳下來的手抄本，周文錦非常珍惜。為了更好的保護孤本，輕易不會讓人觸碰，也就一直鎖在書房抽屜。慕言沒有讀完，隻了解了一些隻言片語。青燈詞話引起了他的興趣，激發了想著回去之後將曾祖父的這本筆記拿出來重新通讀一遍。

    隨後，慕言翻開了青燈詞話。

    塚虎山和大將軍的秘密，也許就在這。

    青燈詞話為半文半白的古詞話本，夾雜了頗多的吳儂軟語和姑蘇口音，要讓野豬他們理解確實非常困難，所以大家紛紛要求翻譯。

    慕言無意作出任何修改，僅僅隻是將其翻譯成為通俗易懂的白話文，給探險隊員講故事，也讓自己能夠揭開這段塵封多年的曆史“我叫彩霞，姑蘇人士。

    “出生的時候，我的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爹爹，丟下我和姆媽去京城做絲綢生意，從此一去不複返。我推測也許他在京城賺了錢，另結新歡，重新安了家，無顏回到蘇州麵對我和姆媽；又或許，他死於非命，半路遭遇了匪徒和強盜，不然不會那多年杳無音訊。可是，不管怎樣，爹爹再也沒有回來，這件事也就成為永遠沒有答案的謎團。

    “但是，我更寧願相信前者。

    “寒山寺老和尚送來一卷佛經，期盼用無邊佛法化解我與生俱來的戾氣。跟托塔天王一樣，他的手掌永遠平放一盞常年伴隨古佛的青燈。這盞青燈有根織纏的燈草，七彩火焰交替閃爍，將黑夜燙了一個透亮窟窿。長老說，我的前世就是佛祖蓮台之下的這盞青燈，因為戾氣太重，佛祖將我揉搓成一根燈芯，常伴古佛黃卷。

    “因此，出生之後，姆媽為我取名彩霞。”

    讀到這，野豬哈哈大笑，坐在烏木棺材上麵晃動雙腿“草泥馬，這不是大話西遊的橋段嘛”

    對野豬的幹擾和打斷，探險隊員頗為不悅。

    吳釵言語略帶諷刺，說“想不到小豬同誌懂的東西挺多嘛”

    “懂個鳥毛”野豬揮了揮登山鎬，說“電影嘛，大家都看過。周星馳飾演至尊寶，演紫霞的那個妞兒是”

    “朱茵。”空瓶子見野豬接不上來，替他說道。

    “對，就是朱茵。”野豬打了個響指，對空瓶子豎起拇指“還是瓶妹妹有學問。”

    探險隊員給慕言麵子，敢怒而不敢言。

    慕言叱道“豬啊，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將軍墳的線索，這本aat青燈詞話aa很重要，能不能不要打斷我”

    野豬從烏木棺材上麵跳了下來，連忙說“好說，你接著講。”

    沒有了打擾，探險隊員開始繼續聆聽。根據青燈詞話，慕言結合麒麟遺留下來的夢軒筆記，繼續講述這個故事。

    彩霞生於正月初一，因為生日太過巧合，所以注定命苦，無伴終老，孤獨一世。寒山寺的癩頭和尚說，她的命太硬不僅克父克母克妻，而且克國克家克族，與老佛爺一樣乃是大凶之命，不應該留下來。

    可是，彩霞畢竟是姆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姆媽是外婆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們沒有接受老和尚的忠言逆耳，將彩霞留了下來，也將劫數留了下來。

    果然，出生不久，太平天國賊軍揮師東征，勢如破竹，迅速逼近蘇州。潰敗的清軍縱火延燒三晝夜，紅塵中一二等風流之地的蘇州閶門，繁華商市及虎丘、寒山寺等勝跡，旦夕之間化為廢墟。正是

    山塘七繁華夢，贏得姑蘇一炬紅。

    這在江南魚米之鄉，富貴溫柔之地，實屬罕見。

    老和尚說，這是因為彩霞，要外婆盡早將她送人，以免日後殃及自身。

    外婆認為，老禿驢的話嚴重了，也太看得起彩霞。試問小小女子如何能夠有此等能量，引發兵禍和戰火

    外婆和姆媽實在不忍心將可愛的彩霞送人，因此事情並未就此結束。緊接著，姆媽死於了戰火之後出現的瘟疫，真是應驗了那句老話，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此後，彩霞跟隨外婆在燕子塢長大。

    因為不堪回首，關於小時候的記憶彩霞有些選擇性遺忘，如今想來已經非常模糊。隻記得外婆喜歡刺繡，幾近耄耋之年雙手依然光滑，細皮嫩肉。她的嘴永遠哼著走調的蘇州評彈，也許彩霞成為歌妓的天賦正是來源於那個時候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