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大叫一聲醒來,原來斜靠吹雪茶樓的櫃台睡著了,驚出了一身冷汗。隱隱覺得這一覺有些不尋常,似乎與丹藥有關,夢境也非同尋常,其中的隱秘遠非她能夠理解。
多年以後,彩霞方才知道,一切早有安排。不過,此乃後話,留待後文補敘。
這件事,彩霞一直沒有告訴麒麟。好在仙葫的冰魔丹也很多,少了一枚,麒麟也沒有發覺。
喀丹將軍五十大壽,大宴賓客。此前答應了麒麟,當天彩霞穿著喜歡的雪青色短襖去了將軍府。來到花步小築,喀丹剛剛抽完芙蓉膏,斜躺大坑床沉沉睡去。
“如今,洋人們已經掌握了盜夢技術。”麒麟對旁邊的雷春亭說道“即使沒有鴉片,伯爵也會通過其他方式進入夢境,老夫擔心泄露新疆軍事秘密。”
雷春亭瘦長馬臉鬱悶得起了一層冬瓜灰,說道“先生不是已經對夢境進行重塑了箱子將會自動交給三江鏢局押送,安全方麵沒有問題。”
“盡管對將軍夢境進行了重塑,潛意識防禦者也進行了訓練,然而難保不被洋人們攻破。破城容易守城難,我必須馬上入夢,春亭,你跟我一起。”麒麟在惜字爐內點燃了香,說道“彩霞,守護的責任交給你了。一炷香之後我們便會醒來,在此期間務必確保我們的安全。”
彩霞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問道“你們要到哪去”
“喀丹將軍的夢。”
有了吞服冰魔丹的經驗,彩霞很快理解了麒麟的行為,問道“如有情況怎通知你們”
麒麟指了指彩霞手中的琵琶,微笑著道“我們喜歡聽你的蘇州評彈,夢中能夠聽見。”
彩霞立即會意,說道“你們多加小心。”
麒麟點了點頭,從藥箱拿出仙葫,取出兩枚冰魔丹和雷春亭一起服下,躺在喀丹旁邊睡著了。
大將軍性格豪爽,胸襟開闊,所以即使洋人們心懷鬼胎,仍然成為將軍府座上賓,在蘇州城來去自如。直到此後洋人們進入伊犁夢境,盜走了隱藏潛意識秘密的衣篋,喀丹方才知道對方居心叵測,不過為時已晚。
兩人入夢之後,彩霞剛開始異常緊張,生怕幾個洋鬼子突然出現,弱女子如何能夠應對不過,過了一段時間沒有發生狀況,逐漸有些麻木,注意力下降,頓時無聊起來。
閑來無事,以手支頤,望著園林出神。
翠柏山茶,一台一匾,以粉牆作紙作成一幀立體國畫,倒也別致。
就在眼皮越來越重的時候,隔壁傳來一陣小提琴曲。彩霞頓時清醒,看了一眼鍾擺搖動的西洋鍾,指針均勻而規律地走動。
滴答,滴答
彩霞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側耳傾聽。
隔壁洋婆子瑪格麗特說道“東西拿到了,趕快回來。”
屏風之後,伯爵對洋婆子道“任務已經完成,我們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兩人說的是英文。
長期在吹雪茶樓接待洋人,彩霞略微能夠聽懂一二。唱曲報信之後,放下琵琶,按照麒麟的指示在香爐燃起瑞腦香。
三人緩緩睜開眼睛從夢境中醒來。
麒麟先生摘下鼻梁白銅水晶眼鏡,放入鯊魚皮眼鏡盒,為大將軍灌還魂湯醒腦。喀丹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速速通知雷春亭,捉拿賊人。”
“發生了什事情”
“這沒有你的事情了。”麒麟先生對彩霞說道“你先回去,回頭再說。”
看樣子接下來他們不會讓她參與了。
彩霞非常好奇,夢境到底發生了什結果,她被安排在外麵給他們把風,沒有能夠進入那個伊犁夢境,感覺很遺憾。
麒麟的態度說卸磨殺驢略微嚴重了些,過河拆橋似乎也不準確,但是絕對算得上利用,用完了就撂在一邊,彩霞很不爽。
兩人率領一對清兵追洋人去了,彩霞懷著這樣的心情,離開了將軍府。
庭院花木扶疏,九曲回腸,旁邊海棠窗掛有橫匾“沐暉”,一縷縷陽光從花窗漏過來,傾瀉在雪青色短襖上。彩霞掬起一捧明媚的陽光,有些戀戀不舍,期盼麒麟先生過來,可是喀丹和麒麟正和洋人們較勁,哪有閑暇顧得上小小的蘇州歌妓
她的心情有些沮喪,感覺沒有盡興。
冠雲峰附近傳來轟然一聲巨響,那是洋人短銃火槍射擊的聲音。
雙方居然交上了手。
彩霞有些擔心,雖然大將軍武功高強,麒麟也有雷春亭這樣勇猛的左右手,但是終究不是西方列強手中先進武器對手。無論多厲害的身手,隻怕也敵不過火槍。
但是,彩霞也知道,男人們做事,女人最好不要打擾。她也確實有些害怕,趕緊離開了將軍府。
蘇州園林傳來雄厚而洪亮的聲音,交柯古木震蕩得簌簌而抖
“喀丹在此立誓,總有一天,將這群侵略者趕出中國”
這兩次事件發生以後,彩霞開始暗中留意,終於知道了這群男人到底在做些什。將軍和洋人們在夢境之中展開精神層麵的爭鬥,在控製與反控製之間博弈。
麒麟先生,這個人物不一般。
他有一門十分神奇的盜夢手藝,可以通過分析病人夢境治療疾病。那日吞服冰魔丹進入喇嘛廟的夢境,彩霞確實歎為觀止。據說,不僅於此,麒麟還能夠在夢境和現實之間自由地穿梭,築造千姿百態的夢境供人分享,甚至潛移默化之中修改人的思想和意識,悄無聲息地對人的性格實施改造和重組,神妙無窮。
彩霞特別感興趣,並且想要跟隨麒麟先生學習盜夢。試想,一個人能夠隨心所欲地建造城市、古堡、廟堂並且潛入夢境控製別人思想,該是一件多美妙的事情。
盡管一切隻是幻覺,隻會在夢境之中發生,可是已經足夠讓人癡醉和迷戀。其實,人生何嚐不是幻覺和夢境呢,來到世上走一遭,不過是大夢一場而已。
誰知道呢
伯爵盜取喀丹大將軍潛意識的秘密之後,他的美國朋友去吹雪茶樓喝茶。這人喜歡打獵,所以大家叫他獵人。他不像伯爵那樣紳士,眸子迸發出生命野性,如同狼一般陰鷙,獅子一般狂暴。
打開門做生意,這些洋人是得罪不起的,吹雪茶樓的蘇州歌妓彩霞也隻能皮笑肉不笑的勉強敷衍。
獵人來吹雪茶樓之前顯然喝了酒,聽不懂蘇州評彈,對彩霞倒是產生了興趣。彩霞對客人滿身的酒氣和汗騷味非常地反感和厭惡,竭力躲閃“先生,請您自重。”
那洋鬼子可不管這些,到了後來居然醉醺醺地毛手毛腳起來,嘴也不幹不淨地說著一些浪蕩的洋文。
“抱歉,失陪。”彩霞實在待不下去,抱起琵琶推椅而起。準備離開的時候,洋鬼子一把抓住了雪青色短襖,將她拉入懷中。
這就太過分了
彩霞非常憤怒,極力掙紮,臉頰也是燒得辣的,紅到了耳根,心想,難道我們這些歌妓就這下賤,任人欺負
可惜的是,茶樓管事的不在,剩下的雜役和跑堂管不了事,茶樓的人也敢怒而不敢言。即便有心出頭,如何能夠和洋人抗衡而在洋人看來,玩弄一個中國女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在中國人眼中歌女也等同於戲子,身份同婊子沒有太大差別,所以似乎彩霞受欺負是理所當然。
可是,彩霞並不這認為。
這位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蘇州女子出身小門小戶,少失怙恃,然則她是燕子塢教書先生的外孫女,從小家教甚嚴,雖然算不得大家閨秀,至少也是知書達禮。雖然為生活所迫淪落風塵成為茶樓歌妓,然而潔身自好,至今仍然是處子之身,守身如玉。
蘇州城有許多外地來的公子哥兒和紈子弟,其中不乏京城來的旗人。這些人來自皇城根下,眼高於頂,自以為了不起,實則非常孟浪和輕浮,彩霞打從心瞧不起。可是,即便是京城的八旗子弟,也從來沒有如此粗魯,簡直如同禽獸。
當時,彩霞大呼救命,非常絕望,可是掙紮和求助反而激起了洋人的獸性,愈發的野蠻。
“住手”
這時,茶樓之外傳來雄壯聲音,也不響亮,但是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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