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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慧看著朱壁正：“你……當真要走嗎？你若肯留下來，待大業既成，老衲就封你為首輔大臣，總理內閣，並加封你為忠義候，衛國公，世襲罔替，你覺得如何？”

    朱壁正搖搖頭，微笑道：“師父，相處這多年，想必您對我的秉性，是有所了解的。”

    明慧沉默了，歎了一口氣道：“那廣西果真比得過老衲這伏牛山嗎？你若果真要清靜無為，就在此地修行，自可明心見性。為何非要千迢迢去廣西呢？那兒未見得比老衲這伏牛山更適合你，且，老衲敢斷言，那，未必真的有你所要的安寧。”

    朱壁正默默地聽著明慧之言，不發一言，明慧以為他已經被自己說的話所動搖了。

    明慧心中暗喜，朱壁正之所以想要去廣西，無非是因為心內有對自己不滿，為自己不去營救他而內心暗生怨憤，他何嚐是真心想離開自己去廣西呢？

    於是明慧苦口婆心地勸誡朱壁正：“那固然是青山綠水看不盡，可你也別忘了，廣西王化未開，民風彪悍，更兼蛇蟲橫行，瘴氣彌漫，地勢險要，民生凋敝。那狄觀瀾如何？平南伐北，無往不勝，卻在廣西的原始叢林，折掉一條腿。更何況你，你如何驍勇得過人家狄觀瀾？為何，你還要去重蹈他的覆轍？人家隻折掉一條腿，你若強行要去，沒準會連命都保不住，你這是……唉，何苦來著？老衲勸你，也是為你的前途和性命著想呀！”

    朱壁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對明慧說：“師父，您的苦心，我未必不懂。唉……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您了。我方才所言，想去廣西遊山逛水，看綠樹紅花，其實呢，也不過是籍口。我想去廣西的真正目的，想必師父既不知，更不理解。不過是想協助胡功武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想那廣西，朝廷年年戡亂年年亂，且有越戡越亂之勢，皆因民心不曾真正收複。民心不服，原因何在？在於戡亂的方式隻治標不治本。”

    明慧聽罷，歎了一口氣道：“‘治標不治本’，這話說起來容易，可要真正去解決，談何容易？你以為，太祖、皇祖他們都不想‘治本’嗎？關鍵是，‘本’在何處？譬如針灸，你總得先找準穴位，才能將針紮進去。可這穴位，有多難找？更要命的，是紮錯了穴位……”

    朱壁正點點頭道：“師父這話在理。曆來戡亂不外乎三法，其一是武力征討，強力壓服；其二是傾我所有，財物誘服；其三是懷柔遠人，和親歸服。然而，這三法皆非治本。戡亂並不是要武力壓服，強力從來都無法真正地收複民心的；財物誘服，隻會刺激他們的欲壑；懷柔遠人，隻能安撫一時。他們想叛亂，可隨時拿起兵戈。戡亂，耗費朝廷一大筆開支，可效果並不顯著，且時有反複，必須找到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好！”

    明慧用驚異的眼神看著朱壁正，從前，他以為他隻是一位忠心耿耿於他的家臣，他父親殺身成仁，他自己舍身取義，不過是因為，自己曾封他父親為太子太保，並賞賜珠玉絲帛，讓他們一家受盡人間榮華。他和他的父親之所為，不過是報私恩而已。

    今日聽得他拒絕了自己的許諾，又決意去廣西甚為不解，如今聽得他這一番解釋，似乎突然明白了朱壁正的用意。

    他突然明白了，朱壁正，也許他從來都沒變，或許，永遠都不會變。二人關係若說一定有變化，或許變的，是自己吧？

    明白了這點，明慧不再打算勸誡朱壁正：“也罷，你去廣西也未必不好，我也未必非要強留你在這伏牛山。因為，若他日大業能成，這廣西也會成為老衲的一塊心病。你若能去那，協助胡功武蕩平賊寇，也未必不是一件澤被後世的好事。”

    明慧皺著眉頭說：“隻是……你如何能找得到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呢？這廣西，它的叛亂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幾百年來都如此。你朱壁正，雖是侍衛出身，但終究還是不脫書生意氣，你如何能找得到一勞永逸的好辦法呢？”

    朱壁正聽得明慧這一番話，臉色也慢慢地緩和起來，他笑著說：“若劍永不使其出鞘，又如何判斷其是否鋒利呢？民間有句俗話：是騾是馬，得拉出去溜溜。我呀，就決定先出去溜溜了。法子，我頭腦之中暫時並未有現存的，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到廣西親自走一遭，考察民情，知曉民意，方能對症下藥，有的放矢。”

    明慧聽得朱壁正這一番話，遂不再言語，許久才說道：“既然你意已決，我也不強留，你就去罷……”

    朱壁正朝明慧深深地鞠一躬道：“師父，我……就此別過。我去廣西之後，或三年五載可返，或十年可返，總之，以後都不會在您身邊了，希望您多多保重。有一句話，也許不該我講，我隻希望您，能以家國大義為重，傷及無辜民眾之事，絕不要去做，如此，我父親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我在廣西也能心安理得地戡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