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夜冷。
寧千亦望著高窗上透入僅有的一絲月光,眼中如一潭無望的死水。
她千迢迢來到衡州,不過半月,怎會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日間紫薰的為難,已令她清楚地意識到——其實她也明白,即便是現代醫術,要使一個皮肉剝掉的人回到無瑕容貌也是難以做到的,何況在這時間洪流倒退幾百年的大盈朝……
為什,為什!
千音。
她當初魂魄無依,借附在寧千音的身體。
對不起,我卻沒有守護好你。
如果我有錯,上天會懲罰我,而不是將這樣的屈辱降臨在你身上。
清曜月華在她眼中暈成光圈,淌落下來。朔晦輪轉,缺月終會回到圓滿,但是她已不能了……
她的手無意間觸到了紫薰留下的長絲絨袋子,把它拿起來,慢慢打開。
古銅劍鞘繁複嶙峋,上嵌夜色一般深玄的寶石,她凝視著,將劍拔開。
帶在身邊許久,這是千亦第一次拔劍。
青銅的劍體甫一出鞘就將黑夜切割為二。
劍鞘盡去,仿佛再也壓製不住的寒邪之氣懾得千亦身子一顫,它是絕冷的,是寂滅的,是蓋過一切的。
千亦將手指劃上凜凜劍鋒,感受到指尖的溫度匯集,悉數歸於冷器之中。除此以外,它通體竟有一種死亡一般的衰敗氣息,凶戾鬱沉之中,引人生出無盡的悲戚絕望。
劃下去,刺傷你自己……
血液流失,會散去你所有的痛苦。
她依稀聽到耳畔有人這說,像某種召喚。
眼前漸漸張起了猩紅色的帷幔,如同飄搖的夢魘。
這柄鬱惟攝臨行前送她的短劍,她原想此來隳名莊以備有需,如今看來確實用到了。
眼下的衡州城該是什樣子呢?
無邊的冷意浸透她的骨肉。仲秋之後白露,再至霜降。
她驀地想到自己先前在張遂書房的時節圖上看到的最後一個節氣——霜降。
‘這在衡州城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本府也鮮少與他打交道,想必寧大人不會碰上的,以後再說吧。’
霜降……氣肅而霜降,陰始凝也。
難道製衡衡州城局勢的最後一個籌碼,霜降,就是隳名莊名令川?
可這些都無關緊要了,名令川不肯放她,不知還要拿她做什用處,就算終有一日放了她,她這樣容顏慘敗,又如何存於世上?
質本潔來還潔去。
千音,你的身體,我的靈魂,與其遭受如此苦痛折磨,不若我們一同消亡吧。
奶奶,對不起……
她握住短劍,劃向了自己的手腕。
*
這夜的盈都雨驟風起,天空就像崩裂了一樣,兜不住的冰冷雨水,大把大把地傾瀉下來。
鬱惟攝在府邸古竹繁密的偏園之中,於亭下闔目佇立。
這是相府的禁地,心不靜時他喜歡在此待上片刻,而不必擔心有任何的攪擾。
他不知自己今晚為何心神不寧。
鬱惟攝深吸一口氣,在書房時的憋悶感仍舊堵在胸口,紓解不去,這個淒風苦雨的夜竟有種隱約的不平靜,令他難以清安。
倏忽間,晦暝風雨中似有嗚咽悲泣之聲,幽轉飄蕩。
鬱惟攝心下一驚,決銳的目光盯著混沌黑雲,聽那聲音仿佛遠自虛空,又好像近在耳畔。
“想……回去……好想回去……”
“你是誰?”鬱惟攝沉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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