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茶館掌櫃朝著眾人麵前斟茶送水的功夫，段爺眨巴著一雙綠豆眼，偷偷打量著屋眾人的臉色，直等到那戰戰兢兢的茶館掌櫃再次退到了茶館的櫃台後麵，方才朝著茶館眾人又一抱拳：“諸位爺都知道，我姓段的左不過就是珠市口兒大街上臭巡街的出身，瞅著這肚子挺大，可頭丁點學問沒有，灌著的全是些黃湯肥油。當這諸位爺的麵兒，掰扯今場麵上這事由的時候，有個話糙嘴臭的時候，您諸位多包涵？！”

    很是客氣地朝著施老爺與塔貝勒先抱了抱拳，虎大爺這才把一雙筋骨畢露的粗大巴掌輕輕擱在了桌麵上：“段爺，眼下這場麵上的客套話，咱們也暫且先不提了！就眼麵前的這事由，您有啥法子要道的，盡管撂就是！能成不能成的，咱四九城場麵上走著的爺們，也不能當真朝著段爺撒邪火、犯失心瘋！凡事咱不最後還得找街對麵那本主兒話？”

    耳聽著虎大爺把場麵上一番話得滴水不漏，施老爺頓時頻頻點頭稱是，而塔貝勒更是高高地朝著虎大爺挑了個大拇哥：“嘿這還得虎大爺您是四九城場麵上走老了的人物，薑是老的辣啊！”

    扭頭看了看茶館門外暫且安靜下來的人群，段爺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嗓門：“諸位爺，眼下這兒也沒外人，咱們也就把今兒這事由掰開了吧？夜闖火正門的那些人物都叫拿下了，也都驗過了正身，有好幾個都是菊社頭露過臉的夥計，這事兒菊社就沒個跑！朝著大了。這叫私縱店夥、夜擾良民，怎著也的是個買賣關張，再拘了菊社全掛子人丁查問嚴辦的路數。朝著了算，那也得問個店東拘管不嚴、用人不查的罪過。照舊是鋪麵封門，遣散東夥、割財賠償！”

    “眼下指問菊社留書恫嚇、盜取民財的這十九戶人家。哪家在四九城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主兒，斷然是不能空口白牙、誣賴構陷。他菊社要想求個清白名頭，自然也該敞門露戶，叫巡警局驗宅數丁過後仔細搜檢才是正理！我這兒不怕跟諸位爺一句——但凡今兒菊社叫咱們進去一搜，諸位爺們家丟了的東西，一準兒能在菊社頭尋著！”

    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塔貝勒很有幾分踴躍地站起了身子，吊著嗓門吆喝起來：“好啊！段爺，既然您心已然是拿捏準了這章程，那咱們可也就甭在這兒幹坐著啦？麻溜兒動手吧？！”

    張開了兩隻肥壯的巴掌，段爺都把兩隻巴掌朝著塔貝勒搖出了一陣風：“塔貝勒。您倒是您甭著急，容我把這話完了成不成？！”

    好歹安頓著塔貝勒重又坐回了椅子上，段爺這才朝著圍坐在桌邊的眾人道：“我諸位爺，今兒這場麵要是當真硬嘬，那沒二話——諸位爺們不管是麵子還是子，那都能得著個順心稱意！可等這事兒過了之後？諸位爺們想過了沒有？”

    眉頭微微一皺，施老爺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段爺的意思是過了今兒晚上這裉節兒，菊社緩過手來。還得來找咱們的後賬了不是？好家夥，挨偷的都還沒打算打賊，做賊的反倒惦記著要收拾苦主。這倒是上哪兒理去？段爺，我估摸著這頭的道理，在您這兒怕是不太通透了。等明兒一亮，我先去給北平市政府幾位參議倒到我這一腔子的苦水，再請了我家老爺子，給南京那邊的門生故舊去封信。倒是瞧瞧能尋著個理的地方不？”

    幾乎就在施老爺話音剛落之時，另外幾個坐在了茶館中的四九城中富貴人物。也都不甘示弱地提著聲氣朝段爺吆喝起來：“施老爺的是！既然四九城中尋不著個理的地方，還得提防著有人找後賬。那明兒我就打張火車票，去南京走一趟！不就是個滾釘板、高禦狀的路數？老戲文早就見識得夠夠的了，這回我自個兒也耍弄一回！”

    “這世上掰扯不明白的事由，左不過就是文打官司武鬥手！我這宅子子弟不肖，倒是隻出了三個留洋回來的訟師，打官司倒也湊合夠用！至於這武鬥手虎大爺，我可是打就得著您賞過一件保平安的五毒褂子的，您橫是不能瞧著我這晚輩叫人欺負上門不是？”

    微微歎息一聲，虎大爺伸手端起自己麵前那杯滾燙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才撚弄著手中的白瓷茶杯，泰然自若地接應上了話茬：“不成啦老了老了，筋骨早比不得當年了。也就仗著當年教出來的幾百號徒子徒孫可憐我老頭子，見兒的給送幾個鹽菜錢活命！可真要是叫人逼得沒了法子，不得我老頭子也隻能伸伸手，跟那找上門來的人物掰扯一回？”

    嘴輕描淡寫地絮叨著，也不見虎大爺如何用力，但虎大爺手中撚弄著的白瓷茶盅是生生被捏成了碎片，叮當作響地落在了地上

    叫虎大爺輕描淡寫露的一手真功夫嚇得一縮脖子，段爺強笑著朝在座的諸人抱了抱拳：“諸位爺，您諸位可別是忘了個茬兒？這菊社可是日本人開的買賣，這日本人辦事那可不一定能守著咱們四九城中場麵上的規矩呀？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這日本人諸位爺倒是好好琢磨琢磨，自打咱這北平城有了洋人進來之後，咱啥時候跟洋人作對得過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