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到末時，正是胭脂胡同生意最好的時候，八大胡同的姐兒們剛睡醒覺，又未到貴客盈門的時候，一等、二等妓館的老鴇便是再怎刻薄，在衣裳胭脂上也不會虧待“姑娘”們，是以胭脂胡同雖也做正經人家女眷的生意，可人家都是早早出門，這個時辰絕不登門，要論熱鬧還得是妓館們姑娘們帶來的熱鬧，雖姑娘們出門總有龜奴守著，總還是有些狂蜂浪蝶跑來追看，一、二等妓女們懶得理這些窮棒

    子，混雜在其中的三等妓女，卻是跟著調笑不停。一時間整個胡同粉光脂豔好不香豔，一街之隔的另一條胡同便有些冷清了，來來往往都是嚴嚴實實的馬車，也有登徒子想往那條街去，守在街口的五城兵馬司的人眼睛一瞪，直接罵一句不要命了，也就不

    敢過去了。

    這條街上店麵最大的灼華齋，門前冷冷清清停了兩輛馬車，往麵瞧也沒有什人在，隻有老板娘倚在櫃台上，跟一個做少婦打扮的少奶奶，聲話，時不時的拿著盒的胭脂給她試。“你試試這個香粉，雖不似鉛粉那樣一抹上就白，可若是抹久了，卻是不抹隻洗臉也白。”她一邊一邊拿留了長指甲的姆指勾了一點點，拉過少奶奶的手，塗抹上去，又慢慢地用食指揉開，“你看，是不

    是似是剛出生的嬰兒似地白？”

    那個被稱為少奶奶的，瞧著自己的手背，不由得綻開了笑，“隻是這個怕不怕水？夏的時候我怕出汗……”

    “這個是有點怕水的，是以我都是冬的時候賣，若是愛出汗，樓上倒有些好的，隻是略貴些……”

    “貴我倒是不怕的，隻要是好便成。”

    劉老爺子在一旁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心便多了幾分的篤定，此人皮膚白嫩，汗毛稀薄，個子在女子頂多占個高佻，可身上的骨架卻大，手比尋常的女子長出一截，雖不算瘦，青筋卻露了出來……

    老爺子見多識廣，心又記著許忠的瞧著灼華齋的老板娘不對勁，細看頗有些像男子假扮，自是越瞧越像……扯著身邊家人的袖子問，“劉成，你覺得如何？”

    劉成也是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的瞧著這老板娘就是個尋常的媳婦……隻是手腳大了些……”

    “傻瓜，你才見過幾個人？”劉老爺子哼了一聲道，瞧著自己兒子手書的灼華齋三個字，更是不高興，“這二子越來越糊塗了，沒查清楚背景就敢亂題字，要丟死人了。”

    “這人若是個男的……他拉著那位少奶奶的手上樓……豈非……”

    “什少奶奶？你見過哪家的少奶奶隻帶一個丫鬟就出門的？”劉老爺子指了指正跟夥計調笑的丫鬟，“搞不好是哪個一等妓女出來買東西了，不是什好貨……若是出了事，也是她自找。”

    “還是您見多識廣……可是這灼華齋的東西……可是有不少太太、奶奶用的……”

    “是以要早查清楚……”

    “那是要回去稟告老爺？”

    “他事多得很……前次有個巡街禦史，罵了梁王家奴縱馬行凶的是哪個？”

    “應是巡街禦史羅大人，您還讚了他頗有古風……”

    “就找他！這事兒該他管！”張太太掀了簾子，下了馬車，瞧著這個利落的院，要這十奶奶確實是個厲害的，一個年輕的媳婦，若在旁人家正是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學管家的時候，偏她跟著十爺到了京頂門立戶過日子，把日子過

    得很興旺的樣子，絲毫沒有一絲的急迫，不止柴米油鹽算盤精，便是親戚往來也讓人挑不出什來。

    她正這想著，就見姚榮家的遠遠地迎了過來，“張太太來了，太太等您有一會兒了……”

    張太太這才心暗暗地叫自己改口，在京，就要叫十奶奶做太太，“數月不見姚家嫂子，你越發的富態了。”姚榮家的摸摸自己的臉，“您可別拿我取笑，整日沒什事，除了長肉沒有別的本事了，愚胖才是真的，做奴婢的哪敢稱富態。”她一邊一邊扶著張太太的手往屋去，她雖是許櫻的陪嫁媳婦子，張太

    太這個掌櫃娘子卻也比她隻高半級，因而兩人一直是平禮相稱。

    “聽太太病了，今個兒可好些了？”

    “前個兒勇毅伯府的伯夫人找太太過去話，下車的時候不心抻著了，躺兩便好了。”

    “老爺不在家，太太可真要心在意些……”

    “可不是，也是那我頭疼病犯了，太太不讓我跟去，結果一幫的不知護著太太，便出了事。”

    她倆一邊一邊往屋去，待到了屋門口，姚榮家的提高了聲音，“太太，張太太來看您了。”

    “快請進。”張太太聽著麵許櫻的聲音中氣十足，心果然病得不重，再往屋去，見許櫻歪在臨窗大炕上，身上搭著個大紅洋毯，一個丫鬟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翠菊坐在一旁扇著扇，另有一個丫鬟捧著茶，雖

    年紀輕輕，卻是一副富貴閑人的模樣。

    “給太太請安。”

    “起來吧，看坐。”許櫻揮了揮手，替她捶腿的丫鬟退了下去，慢慢地由翠菊扶著坐了起來，洋毯滑落，露出了已經鼓起老高的肚子。張太太坐了下來，丫鬟送上來一杯茶，接了過來慢慢的喝了起來，心想著這人啊，同人不同命，就有人生來錦衣玉食，年紀便吃盡穿絕，享盡人間富貴，想她當初剛嫁到張家的時候，大著肚子也

    要整日勞作，生大兒子的那，還要早起做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