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陽虛山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岡仁波齊龍 本章:第三章 陽虛山

    走在前麵的瘦弱老漢倒了下去,背負的牆磚掉落一旁。杉行咬著牙繼續向前,從老漢身邊邁過的一刻,他看了老漢一眼,老漢的雙眼空空洞洞,早已沒了一切。

    杉行覺得老漢的那個眼神也幾乎快成了自己的眼神。巨大的城磚壓的他弱的身板變了形。饑餓和疲憊折磨著他的精神毅力。他自感已沒多少力氣去扶老漢,也更不敢放下背上的城磚去扶,因為宗周六師的兵卒正盯著他們這些奴隸。

    將磚卸在城牆下後,杉行返身向回走去。老漢依舊躺在原地,奄奄一息。杉行猶豫了一番,還是走了過去,扶了老漢。老漢憑自身的力氣已不住了,杉行咬牙用力將他扶起,把老漢的手搭過自己的肩膀。

    杉行扶著老漢,逆著背磚奴隸的人流向回走去。隻邁了兩步。

    “站住!”

    一個兵卒的聲音令杉行定在了原地。

    “啪!”一聲鞭響。

    杉行弱的脊梁上立馬又多了一道嶄新的鞭痕。

    “走吧!”

    杉行咬著牙,不敢回頭,一步一步的攬著老漢走了。他心想,隻挨了一鞭,看來也是遇到了心善的士兵了,今算是走運吧。

    夜晚來臨前杉行隻吃到了一塊黍米餅。躺在漆黑的奴舍,周圍睡滿了與他一樣的奴隸,悲苦的氣氛如往日一樣籠罩全屋。

    杉行躺在茅草上已有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杉行覺得比以往勞役一還要漫長,他睜著眼,估算著時間,看著狹的窗外,祈禱沒有月光射入。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杉行暗自想著悄悄起身,心的在黑暗中無聲息的走到了奴舍門口,慢慢探出了頭去。

    巡邏隊已走遠。崗哨的衛兵昏昏困困,甚至有幾個已臥在崗哨上酣睡起來。這前年被犬戎殺得大敗的宗周六師殘部,一幅幅萎靡不振的樣子。自周王東遷洛邑之後,現在他們也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為數不多的六師兵卒隻是還留著旗號,而充當起了監督奴隸修複鎬京城牆的監工。宗周地區連帶著曾經的王都鎬京,現今都已封予了護駕有功的秦君。再待些時日,等秦君一聲令下,這支曾經威震四海又輸的淒慘的王師也就徹底不複存在,解甲歸田了。唯有秦軍駐紮城中了。

    最後一個士兵也打起了瞌睡,是時候了。杉行閃出舍門,遁入黑暗中。在黑暗中貓著身子快速向一處寨欄挪去。

    杉行到了寨欄麵前,這個無數以來他每每從此路過總要瞄上兩眼的寨欄,他無數次想著這兩個圍欄之間的空隙,或許能通過自己瘦的身體。而今,終於可以試一下了。

    杉行慢慢將頭先擠進了空隙,隨後是身體。

    “那個奴隸跑了!”身後傳來了兵士的呼聲。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慌張的杉行的身體卻被兩根欄木夾住了。他極力的掙脫。隻覺得胸口和後背被擠得生疼。眼看衛兵持著戈向這邊來了。就在一杆長戈捅來的一瞬間,杉行還是猛的擠出了寨欄。

    奔跑,在黑夜玩命的奔跑。幾隻箭矢從身邊劃過。

    求生的信念支撐著他不停的奔跑。他用著身上僅存的力氣奔跑。沒有方向的奔跑。

    跑了整整一宿,跑到已發亮。杉行疲憊不堪,倒在田地睡了。

    一顆飛來的土塊將杉行砸了起來。他看見兩個孩童正嬉笑著向自己丟著土塊。

    “孩兒,這是哪了?”杉行看著孩童真無邪的眼睛問去。

    “走了,快回家去!”一個村婦出現在孩童身邊。“快走。快走。”

    杉行看著村婦拉扯著孩童離開,笑了起來,自由了。再也不用挨鞭受苦了。他脫下了奴隸衣著,到田地偷了一個稻草人的破舊衣物穿上走了。

    杉行沒有目的走著。沒有目的,因他在世已無任何親人,他自個也尋思一個亡國的奴隸,連國和家都沒了,這出來了要往哪去呢。但總要有個方向,向南走吧,他覺得這秋頭頂的鳥兒都向南飛著,那邊或許更自由,那我也跟鳥兒一起向南飛吧。

    杉行采摘野果充饑,飲溪水解渴,一連走了幾日。

    一個溫暖的午後,他遠遠望到了連綿起伏的高山,山下有一寧靜的村莊。

    黃昏,他趕到了村外的溪旁,看到一位美麗的青衣女子正站在溪邊衣杆下,晾著衣物。

    杉行伏在了一垛茅草之後,偷看著,青衣女子身影婀娜,麵容清秀,杏麵桃腮。杉行心想,世間還有這般漂亮的女子,若是能娶上如她一半美麗的女子,再開拓一片田地,種上數不盡的黍子,過上野人般的日子那該有多好。

    杉行目不轉睛的望著洗衣女子。自己一個奴隸,從鎬京逃了出來了,沒有被殺死也沒有餓死,現竟要想著娶妻生子。杉行覺得自己確實也很大膽,同時也為產生這想法而傻笑了起來。

    見女子洗罷衣服轉身走了,杉行方才起身。他繞過村子繼續向南走了一,卻又突然停住,猛的轉身向回走來。

    他還想再看看那青衣女子,他覺得自己有些迷戀她了。

    回到原處溪旁那草垛時,色已經黑透,杉行拔出個草窩,抱了一把茅草鋪在身上,躺在草窩想著:明日那女子定會來取晾的衣服,我還在這看就好了。可越想那女子,杉行自覺越難以入睡,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閃爍,直至二更方才倒頭睡去。

    次日已大亮,杉行依稀在睡夢中聽到了馬的嘶鳴,軍隊的踏步聲。

    還是那個夢,又夢到了兒時城破國亡的那一役,敵國馬蹄聲響,戰車轟隆,直衝進城來。聲音越來越近,竟如此真實,不是夢!

    杉行一個激靈,猛坐起來。看見不遠處塵土飛揚,戰車人馬緩緩行來,是一支軍隊。

    杉行定眼望去,行於隊伍最前方的是一駕四匹烏黑駿馬所拉的駟戰車。車體鏤刻瑞獸,漆塗丹紅,軸轂反射著金黃的銅光。上乘三位甲士,當中一甲士雙手拉韁駕馭馬車,其左邊的甲士手持長弓,右邊甲士手持長戈,腰插利劍。三人身後還豎立著一麵軍旗。

    待風向一轉,吹開了旗幟,黑紫的旗子上刺著一道紅色閃電。杉行心頭一驚,這麵旗幟在鎬京見過,大紅色的申字書寫的猶如一道閃電,正是聯合犬戎了幽王的申候所領的申軍的旗幟。

    可這隊兵馬怎會出現在這,申候不是早已輔佐周王向東遷往洛邑了。若是申國本土的軍隊,那也應是自東南南向西北而來。可這支軍隊伍舉著閃電申字旗自北向南而來,莫非是由當年駐紮鎬京的那支。可鎬京於申國和周王而言,還有什可留戀的呢。

    且不軍隊從哪來,現在出現在這偏僻地方,難道是有戰事。片刻間兵馬又近了,杉行不及再多想,慌忙鑽進草垛,用茅草將自己蓋了起來。

    茅草的縫隙外,申軍正緩緩通過。杉行戰戰兢兢的偷偷數著,駟車五乘,戰車十乘,兵士一卒,兩卒,三…。杉行數著數著,記憶將他拉回兒時的故國城頭:那時年輕的父親帶著兒時的自己站在城門之上望著兵士出征。兒時的自己開口問道:“父親,這次我們出了多少兵馬呀?”“行兒,我來教你,你看,這五人並做一排走著的是一伍,五伍並做一塊方陣的是一兩,五兩又湊成為了一卒,五卒合而為一旅,五旅匯為一師。”兒時的杉行:“哇,我們國家也有這多士兵。”

    杉行從回憶轉過神來,數完申軍,共隻有一旅,隊伍之後還有一眾奴役牽著約有二十匹騾馬,馱著糧草輜重。

    杉行看到那些奴役暗自感歎,幸好跑出來了,不然如果哪被派去隨軍出征,定是比搬挪牆磚更容易丟了性命了。

    記得聽那監工的宗周六師士兵聊常,申軍與犬戎大如何如何攻入了王城,殺了誰誰誰,又大敗了誰誰誰,提及申軍與犬戎時無不色變。

    擊潰過幽王的鎬京西六師,申軍定是訓練不凡,想必這些人馬就有兩年前隨申候殺入宗周的申國精銳吧。

    看此隊人馬個個精壯,但隻此一旅要南下討伐他國的話,怕是少了些。杉行決定爬到高處瞧瞧他們往哪去。

    杉行一邊心想著,一邊悄悄鑽出草垛,爬上了一棵樹。上樹一看,這申軍的行軍路線令人目瞪口呆,大軍越過村莊後,徑直的向大山腳下行去了。直到申軍對著大山筆直的消失在視線之外的樹林,杉行才餓著肚子跳下樹來。

    杉行就近扒了幾株野菜,喝了些許溪水。心想著:申軍難道個個能攀岩上樹不成,竟對著大山去了。莫非山有亂臣賊子藏了進去,需要討伐。

    “算了,管他們了去哪兒呢,我先看那淑女來收衣裳了沒收”。杉行自己嘀咕著趴回了草垛,盯著晾衣杆,暗自笑嘻嘻的等待青衣女子出來收衣裳。殊不知幾個村漢早已看到了杉行,慢慢從身後靠了上來。

    身後有人!晚了,當杉行猛的收起笑容,警覺到身後來人了時,已經晚了。他隻覺後腦一疼,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待杉行睜眼醒來,險些又被眼前一幕嚇暈過去。杉行此時正身處申軍營地之中,手腳被捆,綁在木柱上。而申軍兵士正在營地準備生火做飯了。

    “難道他們要吃了我?不不,但凡軍士都是國人貴族。不是蠻夷,不會吃人。不吃,那就一定會殺了我了。我一亡國之奴,殺了便是。這綁著我,難道是要吃了我。”

    杉行腦袋仍疼痛難忍,害怕和緊張,思維一片混亂。

    此時一位年輕黝黑的卒長見杉行醒了過來,走近問道:

    “你可是這山中的野人?”

    “是,不是是。”杉行突被一問,昏昏脹脹不知所措。

    “到底是不是?!”黝黑的卒長按住腰間劍柄大聲道。

    “是!”杉行被一嚇,本能的脫口而出。

    “那你可住在山上?”黝黑的卒長繼續問道。

    杉行聽到這句,混沌的腦子,立刻清醒了。山林茂密,他們應是想找人帶路。且先撒個謊,等上了山再見機逃了吧。

    “是,我就住在那山上。”

    黝黑的卒長眯著眼瞄了杉行一下。又問:“你住的這叫什山?”

    杉行支支吾吾,心想:壞了,我如何知道這叫什山。這下可又要死了。

    “一荒山野人,怎會知道那古山的名字,你且問他進山的路如何好走吧。”一位留著胡須的卒長又走了過來,插話道。

    “,最高的那座山峰,你可去過?”黝黑的卒長繼續問道。

    “去過,一次。”杉行戰戰兢兢。

    “可還記得登上去的道路?”

    “走上去看看,應該還能記得。有幾處甚是凶險。”杉行緊張的道。

    “明進山,你來帶路,哪塊石頭硌了老子腳,剁了你。”黝黑的卒長惡狠狠的。

    “是,硌了將軍的腳,剁了我”杉行附和道。

    黝黑的卒長罷轉身走到了另一處木柱前,那也有個人被捆著。幾番交談後,杉行見黝黑的卒長放那人走了。

    “可惡,定是那村的獵戶被抓來帶路。他鄉鄰親戚見獵戶被抓,反倒又抓了我,帶到軍中我是山中野人,更認識路。現在我一承認是山中野人認得山路,倒將被抓獵戶放回去了。完了,明日我可該如何帶路”

    杉行想到這,耷拉下了頭,心想終是難逃一死了。恰此兵士的炊事已經好了,肉湯的味道飄來,杉行聞得肚子咕咕直叫。

    “將軍,將軍,我要吃肉。”杉行忽竭力的叫起來。

    眾將士正在要開飯,見杉行這一叫,均轉頭來看。留胡子的那卒長走近看了看杉行,了句:“吃飽了明早有勁帶路。”轉身令手下從鍋中叉了一塊豚排肉與他。

    杉行被解開了雙手,將這塊熱騰騰的肉塊抓於兩手之中。不知覺得竟流下了眼淚。也許想到明日就是死期了,也許想到了兒時吃肉的味道,也許雙手緊抓著實在太燙。

    他沒有狼吞虎咽,反倒是細嚼慢咽的將肉塊吃光了。

    次日清晨,杉行見頭戴紫羽冠的旅尉於帳前吩咐了幾位卒長一陣。營內隻留全部輜重和少數守軍,由奴役背負著隨軍糧草,全軍開始向山腳進發了。

    杉行走在最前麵,很快便到了山腳。曾給杉行肉吃的,留著胡子的那卒長曹不易,他一路緊跟杉行身後。

    為了方便杉行攀爬,曹不易甚至給杉行解了手上的綁繩。杉行在曹不易給自己解綁的時候,仔細打量著他,心想,此人待我真好,可比宗周六師的兵痞們好多了。

    進到山,樹木雜亂,怪石嶙峋。杉行心尋著路子,隻聽得身後漸漸有不少兵士開始謾罵山路難行。回頭望去,兵士身著甲胄,手持兵器,在樹林中行的甚是艱苦。

    行至晌午,眾將士疲累不堪,於山中一處空地,全軍暫停了行進,駐下休整。

    曹不易拿了一張大餅一壺水交予杉行。

    杉行惶恐,接連感謝著曹不易。

    “你且不要感謝我了,你能安全的帶我們進到山峰,再全身而退就可以了。”曹不易對杉行聲道。

    “這有何難,定到那山峰。我可是住在山上的。”杉行有些心虛的道。

    曹不易搖頭笑了一番,看附近兵士正忙著自己的事情,沒人能聽到,才趴到杉行耳邊悄悄:“你可知這山叫什?”

    杉行看了看曹不易詭異的微笑,使勁搖了搖頭。

    “那你可知此山以南有兩條河流?”曹不易繼續帶著微笑問道。

    杉行知道自己早已被這人識破了,遂了低聲了實話。

    “並不知曉。”

    曹不易不禁放聲笑了幾聲。幾個正進食的士兵向這邊看了過來。

    曹不易對他們道:“野人黑之前便可到山頂了。”

    兵士們很高興的歡呼了一陣,各自交頭接耳的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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