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府上房——
鄔毅泰抱著紅姑娘失聲痛哭,淒涼地道:“紅姑娘,外麵是兵荒馬亂,家是生離死別,你剛進鄔家門就要守寡!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紅姑娘心中一驚急忙問道:“大爺,到底出了什事?你從茶館回來,盡不吉利的話?”
“你是不知道”鄔毅泰慘然道“現而今國民黨要辦三件大事:清除共產黨,取締孔教
會!解除工人武裝!我是一會之長,收到法院傳票,要上法庭,今傳了三個,傳誰斃誰……我也肯定是死刑!何苦綁赴法場去吃開花果呢?不如三尺白綾懸樑自盡!”
紅姑娘一聽此言臉色陡變,抽抽噎噎地哭開了:“我到鄔府是人地生疏,大爺一死!叫
我依靠何人?還不叫你那些侄男侄女吃了?”
鄔毅泰雖然心亂如麻,但卻強打精神向紅姑娘慎重交待:“我把三件後事辦妥再閉眼晴,
讓你們娘兒倆個有依有靠!”著向外高聲喊道“彭管家——開祠堂祭孔!”
上房外彭管家答道:“是!遵大爺吩咐,開祠堂祭孔!”
鄔家祠堂孔子畫像懸掛中堂。全族男性清一色地身著長袍馬褂,衣冠楚楚,垂手恭立。鄔毅泰虎死不倒威,端坐上席,準備祭奠孔聖人!
彭管家恭身請示:“大爺,人都齊了!隻缺四少爺大淼和十一姐豔梅,他們倆人在舅舅家一時半會隻怕回來不了!”
鄔毅泰向鄔毅玖一抬下巴,鄔毅玖上前一步向族人宣告:“奉大哥之命,今日開祠堂祭奠孔聖人,族人先聽族長訓示!大哥請——”
鄔大俊嗤之以鼻“哂!”了聲!
鄔毅玖嚴厲地教訓子女:“我們九房的子女聽好,這是你們大伯臨終之言。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大家要仔細聽真!”九爺這番訓子之言是給大哥聽的,讓將死的大哥寬寬心!
鄔毅泰緩緩起立沉重的宣布:“我鄔毅泰一生尊重至聖先師!今日將死!我要祭孔——
生前敬奉儒術,臨終也要宣揚孔教!‘百事孝為先’,《孝經》是大聖人孔老夫子融六經之精華的傳世之作。所以主祭內容當以敬孝為主!彭管家,開始吧!”
彭管家高唱:“祭奠孔聖人禮儀開始,動樂——”
古仆的絲竹音樂聲起,傭人捧上豬頭三牲,敬在供桌上。
彭管家高唱:“主祭人淨手!”
丫頭捧來銅臉盆,跪在地上高高舉起雙手,鄔毅泰邁著方步走到銅臉盆前洗手,洗必又回到堂前——
彭管家高唱:“主祭人肅立、雙目緊閉,沉思暝想。微啟雙眼,虔誠叩拜——”
鄔毅泰按讚禮所內容,一項一項完成後,率領眾族人虔誠叩拜!鄔大俊不跪,手托下
巴看稀奇,鄔毅玖拉他下跪又按其頭;鄔大嶽跪在佛墊上嘻笑,鄔毅玖向他瞪眼……
彭管家高唱:“禮畢!樂止——”
鄔毅泰鄭重其事地對大澤:“大澤!宣讀祭文——”
鄔大澤帶著一付厚厚的眼鏡,清清喉嚨慢條斯理地大聲宣讀:“近聞上古,其風樸略。
雖因心之孝己萌,而資敬之禮猶簡。及呼仁義既有,親譽益著。聖人知孝之可以教人也,故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於是以順移忠之道昭矣!立身揚名之義彰矣!子日:“吾誌在《春秋》,行在《孝經》。”是知孝者,德之本歟!”
鄔大澤讀到此,抬眼望鄔毅泰,鄔毅泰點頭讚許道:“不錯,大澤選用唐明皇的《孝經》
序作祭詞,貼切,對路!唐明皇以金科玉律之言,作晨鍾暮鼓之警。其理之切,其舉事之賅,其擇辭之精,其成篇之簡,皆世之楷模也!大澤,你接著念!”
鄔大澤又大聲宣讀:“嗟乎!夫子沒而微言絕,異端起而大義乖。況泯絕於秦,得之者
皆煨燼之末!”鄔大澤讀畢,又抬眼望鄔毅泰——
鄔毅泰頻頻點頭:“然也,然也!時至今日,人心不古!去聖逾遠,源流益別。道之將
滅!痛哉,惜哉!我為會長,不能扭轉乾坤,隻有一死以謝下!”
鄔大東不知大伯戲中有戲,誠肯地勸道:“伯父,你若為捍衛孔教而死,大可不必!唐
明皇作《孝經》序是為了宣揚愚忠愚孝—”
鄔毅泰大聲斥責道:“胡——唐明皇是聖明皇帝,孔老夫子是至聖先師!對古代聖賢,
不能妄加褒貶!”
鄔大澤低眉順眼地辯解道:“大伯,孔子的《孝經》論述的是封建孝道和孝治思想!強
調“廣敬博愛”是好的,但《孝經》宣揚愚忠愚孝麻痹了民眾!所以《五四》以來《孝經》受到極大的衝擊—!”
鄔毅泰詫異:“咦!奇怪!今你這個老實人怎變就變?我要捍衛孔教,我要為孔
教而死!原來我還指望你能替大伯盡忠呢?你再重溫《孝經》子曰——”
鄔大嶽怨煩地岔嘴:“大伯,盡信書,不如無書!打個例子吧!子曰:“父母在,不遠
遊!”可是孔子周遊列國時,其母尚在?可見孔子言不由衷——太虛偽!”
鄔大俊接著向孔聖人開炮:“對對對!孔老夫子有許多話很不中聽!譬如子曰:“唯女人
與人難養也!”孔子是女人養的,再罵女人難養?她有心肝嗎?”
鄔毅泰氣極吼叫:“老六——”
鄔大俊滿不在呼:“大伯,古書記載,孔子的媽媽在野外與男人野合而得胎,孔聖人
和鄔大靈一樣,是個野種!”
鄔毅玖高聲訓斥:“大俊,不許亂!”
“九房,九房!”鄔毅泰又頓足又用手指“你們這一群逆種——我死之後,鄔家必然敗
在你們手中!”
鄔毅玖趕快上前陪罪:“大哥不必動怒,你大人不計人禍!請繼續講——”
鄔毅泰本想回到正題,但張了張口,一時不知從何起:“這個,這個……彭管家!”
彭管家恭身:“伺候大爺!”
鄔毅泰問道:“我到那兒啦?給這幫孽種氣糊塗了!”
鄔大俊興災樂禍地大笑:“大伯,你己經語無倫次了!想不起來就到此結朿吧!”
鄔毅泰瞪眼:“大膽!祭孔豈能有始無終!”
彭管家上前轉寰:“那就請老爺談正題吧!”
鄔毅泰隻好如此,正色道:“好!談正題——我交待三件事。第一件事:紅姑娘從紅家
帶來一筆遺產,動產和不動場全部轉到鄔家,寫在鄔大靈名下。由大太太監護!不能讓紅家人霸占!”
眾族人不開口,反正這是族長搶占來的昧心錢!誰敢老虎嘴奪食?
鄔毅泰見族人不開口,生怕將來留下是非,又提高嗓門又重新交待:“各位族人聽真了
吧?這份遺產是紅姑娘從紅家帶來的!與我們鄔家祖產無關。將來分家時,鄔家人不得侵。”
眾族人齊聲:“是,尊大爺吩咐!”
鄔大俊沒話找話,玄外有音地:“大伯,我算是聽真了!這筆遺產原來是紅家的,”打
著手式上下翻動“現在經大伯這一倒騰,就落到鄔家大房名下。紅家人不許繼承,鄔家人也不許私分。都歸鄔大靈獨占——對不?”鄔毅泰氣得漲紅了臉,但無言以對……
鄔毅玖勸阻道:“老六——不許岔嘴!”
鄔大嶽趁機冒出話來:“大伯,你為我們九房代管的《毅玖綢莊》是我爹開的,那時呀,
一則九房在湖北有莊我爹忙不過來;二則當年我們兄弟八個還。當年好是代管,等我們長大歸還!現在大伯是拔根毫毛比九房的腰粗!應該物歸原主了吧!三哥,你一直在店中管賬,把賬本拿出來呀?”
鄔大澤立即麻利地捧出賬本,道:“二十年前《毅玖綢莊》總資產是兩萬兩白銀,大
伯,二十年來你在店中支出的各項開銷不算。現如今店總資產還有十八萬兩白銀!請問大伯,你是現在交賬還是死後再?”
九房兒子翻出賬本點到鄔毅泰的死穴,使鄔毅泰大感意外,他:“老三,看不出來—
—你平時不哼不哈的悶頭管賬!原來肚有一本九九呀!好!二十年前我借九房的兩萬兩白銀現在就還!趁下的十六萬兩白銀打到我《毅泰綢莊》的賬戶上!”
“——!怎眼一眨,母雞變成鴨!”鄔大澤著實大吃一驚,“這不是明火執仗地吞吃
我們九房的家當嗎?”
心急如焚的九爺抱怨道:“大哥,當年好是代管!這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怎能不認賬呢?軍閥一開仗弟武漢綢莊打了水漂!你九弟現如今就靠南京這瓢水了!”剛道此,發現大哥向他瞪眼,兩腿一哆嗦,立即改口央求道:“這樣吧,能否對半分。你我兄弟一人一半,各拿九萬兩?”
鄔毅泰豎眉瞪眼地:“笑話,老九,你窮瘋了?我隻借你兩萬兩白銀,你確要我還九
萬兩?心也太黑了罷!我是將死之人,不留點家底大房的妻兒老往後的日子怎辦?大靈怎活?”
鄔毅玖揪心的辯解道:“大哥,當年弟不是借錢給大哥,而是大哥為我《毅玖綢莊》代管!管著管著你大哥就無本生息又開了《毅泰綢莊》。現在《毅泰綢莊》的資產何止二十萬兩白銀?……弟漢口倒莊,實在困難……對半分你不吃虧!”
九房眾弟兄七嘴八舌:“就是!討了便宜腰疼!”“誰占便宜誰吃虧?各人心知肚明!”
“心太黑”……!
鄔毅泰蠻不講理地:“不管是惜錢也好還是代管也罷!二十年前的舊賬扯不清!反正
我隻用你兩萬兩白銀做買賣!這兵荒馬亂的,如果虧了!我也得還你兩萬兩白銀!賺了,當然歸我!你哥哥隻欠你兩萬兩銀子,殺人賞命,欠債還錢!我一個子兒也不少你的,多一個子兒也沒得!”
九房眾兄弟一看大伯翻臉無情,一擁而上,圍著大伯論理:
鄔大嶽扯著大伯長袍長要拚命:“大伯,你這是私吞!我們上茶館去評理!”
鄔大澤低聲下氣地:“大伯有賬本為憑,這是鐵板上釘釘,你要憑良心!”
鄔大俊雙手叉腰,怒目立眉地吼道:“大伯,你這是霸占!我到法院去告你!”
鄔毅泰圍在中心吼道:“你們想出人命?”
鄔毅玖急忙阻擋:“老五老六不許頂撞大伯。”他把眾兄弟拉開後又轉身勸道“大哥,財產是身外之物,我們兄弟不能為了財產傷了和氣。這事……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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