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酒球會，我見到周雲蓬。身穿一件深藍色的襯衫，黑色牛仔褲，用帽子壓著蓬鬆的長發，是他一貫的打扮。他的外表平靜，但是內心所經，已是大江大海。他戴一副大黑框眼鏡，看上去拙拙的，這眼鏡仿佛能替他抵禦旁人窺探的目光，讓他得以自成一個世界。

    現實與夢想，音樂與詩歌，命與運……悲傷絕望之外，隻要有音樂，周雲蓬就能鮮活如初。他把他的才情給了詩歌，他把對命運的感知給了音樂，他把心底所有的溫柔留在了四月舊州。

    在訪問周雲蓬之前，我們剛剛看完周雲蓬在酒球會的現場演出。兩個時的演出，聽得人暢快淋漓。他唱寫給林昭的那首歌，用吳語念信的時候，令人動容；他唱《杜甫三章》，“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極大地還原了古詩詞的原態，古人擊箸而歌也無外乎如此；他唱《永隔一江水》，蒼老的聲音有一些些雋永。

    很早的時候，周雲蓬就洞悉了自己與命運的關係，他在許多作品中都用了比較多的筆墨來描述他與命運的關係，他曾經寫，“我和命運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形影相吊又若即若離，命運的事情我管不了，它幹它的，我幹我的，不過是相逢一笑抿恩仇罷了。”他也曾經，“能看見什，不能看見什，那是我們的宿命。我熱愛自己的命運。她跟我最親，她是專為我開、專為我關的獨一無二的門。”但我一直覺得周雲蓬的這兩句話是矛盾的。前者明顯帶著蒼老的怨恨，而後者心境倒是開闊了許多。我和老周的對談，就從這兩句話開始。

    我向老周提出我的疑惑，老周輕輕的，命運一會兒開，一會兒關，未知的東西誰也無法把握，但是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盡人事聽命。我追問他：如果沒有這樣的命運，你是否還能寫出這好的歌曲，還是會像普通人一樣過平凡的生活？還沒等我完，周雲蓬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寫歌，可能寫出別的東西呢，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不可替代的。

    曾經有記者問作家李娟，哪一種姿態更適合創作，是心的漂泊還是身的漂泊，李娟回答，“我寧可寫不出散文，沒有任何才華，也不願漂泊，無論是身，還是心”。周雲蓬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各地行走遊曆，山一程水一程。不斷地行旅給了他很多靈感，“生活在哪，就寫哪的事。生活在雲南就寫雲南的生活，生活在紹興就寫紹興的生活，寫自己生活中的事情。隨遇而安。關於用漂泊換才華，或者拿才華換安穩，我也不知道該怎去置換。無法置換。”

    新專輯《鏡中》這首歌是源於張棗的同名詩歌，鍾立風也用這首詩寫過歌。初聽時，我更喜歡鍾立風的《鏡中》。忠於張棗原詩，情愫把握到位，是詩人的範兒。老周的風格和張棗的氣息不符。可是在酒球會現場再次聽周雲蓬演唱這首歌，認真聽他的配器和曲調，越聽越喜歡。他的處理不像鍾立風這輕靈多變，更簡單質樸，周雲蓬的聲音孤獨而又悠遠，聽來更令人回甘。

    我讓老周評價一下自己的《鏡中》和鍾立風的《鏡中》，他笑了，“都是朋友，這叫我怎呢，當然是他的好。每一個人的鏡中都不一樣，他生活在北京，寫的是北京的鏡中。在雲南的鏡子和在北京的鏡子也不一樣，沒有辦法去判斷誰好誰壞。我的《鏡中》有很多的後悔和陰影，也是有很多陽光和鮮花的《鏡中》。一首真正的好詩，它也是有多麵性的，它可以有很多種詮釋，很多種理解，不可能全部被一個歌手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