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找到青緞的時候，他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孤零零地躺在亂石上，一身青衣被鮮血染得斑駁。她看到他心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還沒從失去藍鶴的悲痛中走出來，更加濃稠的陰雲又籠罩了她。

    夢是紫尋鮮血淋漓的臉，一遍遍聲嘶力竭地叫他離開，他轉過身飛奔，餘下的時光便是生與死相隔，再不相見。青緞驚恐地醒過來，麵前卻是赤心的臉，兩個人相對寞寞，彼此的眼睛都是傾覆的大雨，卻又強忍著不把軟弱流露出來。

    “首領……”還是青緞先開口，手腳無措，就死死地握著劍。他不敢看赤心濕潤的眼，她雖然是女子，卻有著不屬於男子的堅韌與強悍，這個時候滿臉蒼白與茫然，像是一不心就要崩潰一般。而向來習慣於依賴紫尋或其他人的他，現在無人可依，真的在一時之間成長為頂立地的男子漢，用自己的肩膀承擔起那些逝去之人沒有完成的任務。

    他再開口時已經平靜如水，“白笙和紫尋……他們都死了。幾個時辰前我們遇見了摘星樓的兩個殺手，紫尋和白笙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加上我仍舊不是敵人的對手。危機關頭，是他們拚死擋住敵人，讓我逃了出來。”他跪下身來，卻還是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嘶聲道：“我沒有與敵人戰到最後一刻，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死在敵人的劍下卻無能為力，隻顧著自己逃命。我不配為羽護衛，請首領責罰。”

    赤心渾身一震，一時間難以接受，無法想象這一之內居然有三個同伴喪生。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無論你肯不肯接受，殘酷地撕扯著冷透的心，血流不止。她以為自己早見慣了生死，心冷如鐵，可噩耗來臨的那一刻，還是痛苦恐懼得仿佛當年那個第一次拿起刀殺人的女孩。

    她久久地看著垂著頭的青緞，哀歎聲從胸口擠出來，伸手扶他起來，輕聲道：“我沒有資格來責罰你，因為我呀，在那一刻也是藍鶴擋在了我的胸前才保住了一條命。身為首領，沒有盡到首領的職責，反而要屬下因我而死，更是罪加一等。”

    “首領……”青緞的聲音消失在喉嚨，含糊道：“藍鶴？”

    “他也死了，我們連夜偷襲客棧，找到了兩個摘星樓的殺手，雖然將他們都殺死了，藍鶴卻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把他的屍體放在之前藏身的破屋子。”赤心擺了擺手，眼中怯懦一閃而過，又利如刀刃，話鋒一轉，道：“不過現在不是互相追究責任的時候，他們就算是死，也死得有價值，而接下來的路，還是得要我們走下去。”

    青緞眉峰一橫，眼眸已是凜凜的殺氣，道：“我知道了，我會連同他們的心願也一齊實現，還有，報仇雪恨！”

    “你明白就好……白笙和紫尋，他們的屍體在什地方？等這件事結束後，送回各自的家鄉安葬吧。”

    “在這不遠處，我們一起去。”

    可不幸，總是這樣突如其來，把人推進一個又一個深淵，再不見日。

    他們抵達白笙和紫尋的喪生之處，兩個摘星樓的殺手已經不知所蹤，卻有群狼圍在兩個人的屍體周圍。這些忍受了一個寒冬的饑餓的狼，凶狠地吞食著血肉，饕餮飽食般咀嚼骨頭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啊！”生命消逝，靈魂脫離，唯一留在人間的身體卻還要成為野獸的腹中餐，遭受如此的折辱。青緞的雙眼充血，發瘋一般衝進狼群，長劍如光電，飛快地斬下一隻灰色的狼頭，腥臊的血濺了另一頭狼滿身。

    狼群好不容易的一頓飽餐被打斷，暫且放下到嘴的美食，骨瘦如柴的身軀矯健迅猛，向來腥臭帶血的大嘴，將青緞這個不速之客團團包圍。

    赤心也怒火攻心，抽出彎刀，加入青緞的戰局。

    在兩個怒不可遏的人麵前，就算狼群奸詐狡猾，合力就是山林之王，連猛虎也得退避三舍，可這個時候卻如同待宰的羔羊，承載著他們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不可一世的慘綠色瞳孔隻剩下了死亡來臨前的恐懼。不等一炷香時間，十幾頭狼成了刀劍下的亡魂，碎裂的屍體和鮮血遍地。

    可他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赤心將刀從一頭狼的腹部抽出來，抖落鮮豔的血珠，轉頭去看地上白笙和紫尋的屍體，可那還能算得上是人嗎？她慌忙轉過頭嘔吐，胃的惡心仿佛排山倒海，可這幾她都沒有吃什東西，隻吐出了苦澀的酸水來，最後用袖子擦著嘴，眼淚不由自主地洶湧而出。

    而另一邊的青緞怔怔地看著地上兩具不成人形的屍體，身體僵硬得仿佛冰雕，許久才如行屍走肉一般跪在地上，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撫摸那看不出是誰的血肉模糊的臉，半張臉都被啃食殆盡，看得見白森森的骨頭。他用力地撫摸著那殘破的血肉，淚水又衝破了眼眶，如大雨傾盆而下。

    赤心回頭看見青緞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痛到窒息，一把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厲聲喝道：“你再傷心也沒有用，他們已經死了！”

    “我知道……可我卻不知道他們還是白笙和紫尋嗎？我不該，千不該萬不該丟下他們獨自逃命的，現在，屍骨無存……該怎辦？”他麵如死灰，連魂魄也開始支離破碎。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赤心輕輕地抱住了青緞，安撫著隊伍中最的羽護衛，道：“我們要為他們報仇！報仇！殺了摘星樓的殺手，殺了狐妖，用敵人的血，來祭奠他們的亡魂！”

    “對！報仇！”青緞用力地回抱住赤心，深淵般的眼瞳重新燃起了滔的火焰，灼燒一切。兩個人擁抱著，像最後活下來的幼獸一般，相互舔舐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