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失去了意識，但被開膛破肚的痛苦還是讓開陽經受不住醒了過來，他像怕水的貓一樣在木桶掙紮，四肢不斷揮舞弄得酒血四濺。而他越掙紮就有更多的血霧子從破開的腹部爭先恐後地湧出來，更多辛辣的酒灌進身體，劇烈的疼痛和刺激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正在岩漿中翻滾，熾熱滾燙，簡直要熔化一般。

    烈酒對於血霧子來是最致命的毒藥，那些隻有米粒般大的紅色蟲迅速充滿了整個木桶的表麵，密密麻麻，還不甘滅絕一般在酒蠕動，翻起血色的細浪，將開陽團團包圍。

    血霧子在酒中激烈地掙紮，它們也想逃離這痛苦的深淵，又拚了命地往開陽的肚子鑽，可他的肚子也裝滿了濃烈的酒，它們無處可逃。

    空氣中充滿了血霧子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強烈血腥味，和怎也散不去的酒味混合，縱然是夜辰也忍受不叫這種類似腐爛又怪異的味道，像是有一隻手在喉嚨不停地抓著，胃開始翻江倒海。她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充滿令人窒息的惡臭中，大吐特吐一番，可聽到開陽仿佛要溺水而亡的聲音，她便無法離開一步。

    “好痛……好痛……殺了我……讓我死吧！”還有血霧子不肯鬆口咬噬著開陽的心髒，他仿佛被勒死的青蛙一樣長大了嘴，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那張原本就猙獰的臉更加可怖地皺在一起。就算是被血霧子啃食也沒有這痛苦過，現在承受的痛楚已經不是人可以忍耐的，也突破了怪物的極限。而與其承受這非人的折磨，還不如死來得痛快。

    “好痛……啊啊！”他的尖叫聲仿佛正被分屍的野獸一般刺耳，伸出一隻爪子不停在空中搖晃著，像是要抓住什，可隻有不被察覺的風，從他痙攣的指間穿過去。他的身體在木桶沉沉浮浮，細長去如電的瞳孔已經縮成了一顆渺的星辰，眼睛一瞬間亮如炫目的白晝，又一瞬間暗如深淵。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夜辰片刻，那絕望的被疼痛撕扯的目光哀求著她給他一個痛快，那隻戰栗不已的爪子拚命地向她伸去，卻越不過千山萬水涯海角的距離。

    “殺了我吧，姐姐……我受不了了，讓我去找爹爹和娘吧，求求你了。”

    時光漫長得像是千年萬年。

    站在一旁的夜辰也好不到哪去，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體會到什叫感同身受，開陽的每一聲尖叫都撕心裂肺，也同樣撕裂著她的心與靈魂。

    她瞪大了眼睛盯著在痛苦的汪洋中苦苦掙紮的開陽，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那害怕那恐懼一眨眼他就要消失不見一樣。她用盡全身力氣要把他看得明明白白，眼瞳像是開在夜色的熾熱薔薇，既扭曲又絕美，仿佛她的生命隻剩下了他。她的眼睛是幹涸的湖泊，這個時候卻有清泉湧出，像是涓涓細雨一樣劃過了哀慟的臉龐。

    夜辰猛然間抓住了他的爪子，死死地握住，處於崩潰邊緣的開陽像是得到了這個世界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反手要握住她的手。卻不料那並非是人類的手，堅硬又冰冷的利爪竟然硬生生從夜辰的掌心穿過，溫熱的血如花朵一樣開在兩個人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雙手間。

    手掌被釘穿夜辰也恍然不覺，隻是有淚水無窮無盡的瘋狂流出，語無倫次，“不要，不要死……你要活下來，你要永永遠遠留在我的身邊，你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絕對不能死！馬上就好了，再堅持一下，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語。”

    “父親的身邊有娘陪著，別丟下姐姐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隻要你好好地留在姐姐身邊……”

    “我一直都不敢承認，那多的恨……其實愛比恨更深……”

    開陽卻在這個時候安靜下來，什疼痛都被拋在腦後，什景象都聽不見，什死亡都無所畏懼，什希望都可有可無。他隻是凝視著她滿臉清澈的淚水，像是初春的一場雨，又像是流星劃過夜空留下了發光的軌跡，她的眼淚流到了他的心。

    店二回到自己的房間，可從樓上傳來的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聲還是一直往他的耳朵鑽，那種恐怖的惡心感還殘留在他的咽喉。他捂住耳朵，把頭塞進被子，沒有穿棉衣的身體瑟瑟發抖。

    不知道多久才能結束，風把豆子般的燈火吹得明明滅滅。

    而在那悚然的哀嚎聲停止的間隙，他又聽到了敲門聲，仿佛厲鬼在三更半夜來索命。他嚇了一跳，又想起夜辰叮囑過還有人回來，連忙起身，提著油燈去開門。

    來的人自然是比夜辰慢了一些的氐宿和栩夜，在門外就隱隱約約地聽見樓上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進門看見店二那受了驚嚇的麵容。兩個人憂心開陽，徑自要上樓去，卻被店二慌忙攔下。

    “星禦使大人吩咐過，不能上樓去打擾她，祭司……祭司大人正在關鍵的時候。”他哆哆嗦嗦地道出。

    氐宿也猜到樓上的情況，而他們上去也無濟於事，何況根本就不敢違抗夜辰的命令。兩個人止住腳，在大堂的桌子旁坐下，等著樓上的酷刑結束。

    “夜寒得很，二位大人趕路辛苦了，我去沏一壺熱茶來。”店二放下油燈，摸著黑走到廚房，灶台的火燃得正旺，火光映在終年煙熏火燎的牆壁上，仿佛是燒烈的彤雲，在幽暗中顯得詭譎異常。鍋的水已經沸騰了，他沏好茶，想著什時候把熱水給夜辰送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