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宿放下了黑色的布，蓋住了亡者的臉，誰都沒有話，空氣凝重而肅穆。

    過了許久，氐宿才問道：“星禦使大人知道這件事了嗎？”

    “的還沒有告訴大人，不過大人肯定已經猜得差不多了。”麵對著逝去的人，店二的心微微平靜下來，反而沒那害怕了。

    “明再告訴星禦使大人吧，這些她為了這次的行動勞心費神、焦頭爛額。我們謀劃這久，卻還是讓那個女人逃了，祭司大人也處在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星禦使大人縱然是鐵打的，也會扛不住。”氐宿強忍住哀痛，皺紋深刻的臉露出老者應有的慈愛來，柔聲道：“我的大半輩子都耗損在星雲，效力於前任星禦使也為現任星禦使賣命，夜辰大人雖然看著冷酷，但冷漠隻是因為她實在是太過孤獨了。”

    “知道了。”店二點點頭。

    栩夜卻想起同樣以孤獨為生的開陽，人生在世，有幾個人敢他從來都不寂寞呢？

    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去，血霧子的垂死掙紮也逐漸到了尾聲，開陽再一次了他身為怪物的可怕力量。漂浮在酒麵上的血霧子完全變成了屍體，而它們從開陽那吸食過的血肉又物歸原主，原本鮮豔飽滿的蟲子變得蒼白枯萎，反而被他吸回了所有的靈力精血，像是無數被攪碎的細花瓣。融在酒的血也被他吸食殆盡，酒變得清澈如水，而開陽便在生不如死的涅槃中重生。

    “姐姐……”他的睫毛上還帶著濕潤的水汽，臉上的鱗甲一齊脫落，露出新生嬰兒般柔嫩的肌膚。他的身體緩緩地從酒中升起來，渾身赤裸，肚子上的傷口合一起，留下幾乎橫貫腰間的醜陋傷疤，像是憤怒地咬合在一起的嘴唇。他還穿著那條破破爛爛的褲子，黑鱗像是脫離枝頭的落花一般離開了他的皮膚。雖然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依舊虛弱得厲害，但終於恢複了人形。

    他裂開鮮豔的嘴唇，金色的眼眸仿佛是盛夏最熱烈的陽光，美得令人炫目。他伸著嫩藕般的手臂，對著夜辰，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動作。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兩個人緊緊相擁，一個滾燙如灼熱的火焰，一個寒冷如深冬的冰雪。而這個時候火焰熄滅，冰雪消融，兩顆緊緊相貼的心隻餘下了春風般的溫暖。這多年在橫在他們之間的屏障終於被捅破，兩個孤獨的靈魂終於有了彼此作為依靠，這一切來得太遲，也來得太過艱難。

    “別離開我……”夜辰的淚水一顆顆滴落在他光滑的脖頸間，心卻高興得仿佛灑滿了明媚的光。

    “我不會離開。語會一直守在姐姐身邊，永遠永遠。”開陽做出承諾，鬆開了手，那攝人的金色眼痛細細凝視著她淚水縱橫的麵容，唇邊有些微的笑意，仿佛不再是一個真的孩童。

    夜辰有些慌亂，抬起那隻被開陽弄傷的手擦著臉上的淚水，手上的血將眼淚都染紅。

    “姐姐。”他心疼地捉住了夜辰的手，放到唇邊用舌頭舔著她手心的傷口，臉上是滿足有欣喜的笑。“語在姐姐的身邊永遠不離開，那姐姐也同樣在語的身邊。”

    “嗯。”夜辰任由開陽汲取著掌心的血，傷口卻在他的舔舐下飛快地愈合，鮮豔的疤痕仿佛是一朵開在手心的薔薇。

    這個時候，店二正好把熱水送了上來，她給開陽擦拭了身體，沒有完全恢複的孩又開始昏昏欲睡。店二手腳麻利地把屋子收拾幹淨，端著木桶出去的時候，夜辰問了一句：“氐宿和栩夜回來了嗎？”

    “回……回來了，已經在客房休息了。”

    “嗯，我知道了，那你先下去吧。”失而複得的夜辰沒想更多，她疲憊得仿佛能一睡不起，把進入夢鄉的開陽放在床上。

    店二關上了房門，夜辰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在開陽的身邊躺下。

    她的心空蕩蕩的，卻被一個世界填滿。她揮袖滅了油燈，轉過頭注視著像纏人的貓一樣往她懷鑽的孩子，冷漠如霜的麵容上終於有了一絲淺淡星光般的笑容，原本就絕世的容顏將夜色驚豔。

    她把唇印在他飽滿的額頭上，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許久沒有如此安穩地睡上一覺，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個多時辰，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噩夢的打擾，連緊繃如拉滿的弓一樣的身體終於些微地放鬆下來。

    第二醒來後色陰鬱，還不容易集聚的丁點暖氣迅速被寒風吹得無影無蹤，厚重的陰雲積在穹頂上，灰暗的光帶著諸神隕落的靜穆，仿佛一眨眼便有細軟的白雪飄搖而落。

    夜辰換了一身素色長裙，站在窗前看逐漸醒過來的地，她纖細蒼白的指尖有夜霧纏繞，仿佛是靜靜開放的月白色水仙。窗外正對著柳溪鎮上唯一的一條長街，街上人影稀疏，年已經逼近眼前，家家戶戶門前高掛的紅色燈籠是寒冬唯一的亮色，提示著新年將至。這幾店鋪都沒有再開張，客棧歇業，也不會有人從村子趕來交換或者購買東西，冷冷清清。風把掛在簷角的風鈴吹響，叮鈴鈴，仿佛是來自遠方的古老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