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嫮娘如此生氣，那猴子頗通人性，仿佛得了靠山，在我腿上狠狠撓了一下，又飛快縮回牆角，擺出一副瑟瑟發抖的模樣。

    你！

    我做勢揮了揮掃帚，終究是打猴看嫮娘麵，沒有真的下手。衝他做了個鬼臉作罷。

    嫮娘將一盆熱氣騰騰的米飯和一碗獐子肉燴白菜放在桌上，撥了一半米飯到一個粗瓷大碗，放在那狐猴旁邊，想了想又從菜碗舀了一大勺肉汁澆在上麵，嘴嘖嘖有聲。那猴子抵擋不住香氣的誘惑，湊近聞了聞，卻不著急下口，隻眼巴巴看著我執箸的手。

    狡猾的東西，難道還毒死你不成。我扒著飯吃了兩口，故意做出掐著脖子痛苦的表情，那猴子剛要張口，看見我這樣立刻放下碗，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嫮娘來了氣，奪過我的碗筷，“不想吃就別吃，我倒了去！”

    “我吃我吃！”我陪著笑臉，心翼翼地接過碗，大口吃了起來。等我一碗飯吃完，那猴子才猶猶豫豫端起碗來，一麵吃一麵望著四周，十分警惕。

    “一個可憐的東西，你欺負它做什？”

    我，欺負它？它，可憐？

    我笑了笑，想起之前在謝家村曾聽的關於嫮娘的傳聞，沒有再做辯解，預備把剩下的飯和菜都撥到碗，撥到一半想了起來，“南生呢？她吃了沒有？”

    “她端著飯去喂謝邱和真賢了，你都吃了吧。”

    他二人始終是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真賢偶爾開口上幾句奇奇怪怪的話，而謝邱從不開口，除了吃就是昏睡，氣色倒是一直很鮮潤。

    猴子已經把飯吃完，眼饞的看著我，我瞥了嫮娘冷肅的臉，撥了半碗飯給它，她眉頭才舒展開來。

    “你看，它吃的多高興啊！”嫮娘由衷的。

    “你真的很喜歡這些動物們。”

    “是啊，它們多可愛，要求又簡單，你給它們一點吃的，就能高興一整。”

    猴子已經吃完，看見嫮娘低頭看它，衝我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就急急跑開了。

    “吃完就走，怎不見它對你感激？”我一邊幫嫮娘收拾碗筷，一邊問道。

    “你這人，對別人好是要求回報的嗎？”嫮娘白我一眼，我不以為杵，動物也能算是人嗎？

    見她一臉認真，我好奇道：“聽，你救過狐王？”

    我關在東灣廟時，曾經聽看守我們的廝提起過，嫮娘九歲時曾經救過一隻銀狐，渾身上下一絲雜毛也無，隻有額間有一撮火紅色的毛，遠遠看去，像是跳動的火焰。那隻銀狐奄奄一息倒在雪地，渾身凍的僵硬，嫮娘把它貼身兜在懷一個多月，日日擠了羊奶喂它，它才活了過來。好了沒多久，卻把她娘親養的一窩雞鴨和兩頭豬都咬死了，唯一幸免的是母羊，想是聞見它身上的奶味，多少記得那一兩碗羊奶的恩情。

    謝璞石提起獵槍要斃了銀狐，嫮娘苦苦哀求，才保下銀狐一條命。謝璞石帶著她把銀狐扔到林子，那銀狐沾地便走，走出老遠才回頭長嚎了一聲，霎時林震鳥飛，簌簌雪落，滿地雪球亂滾，定睛看時，卻不是雪球，一隻隻都是雪白狐狸，追隨著銀狐而去。

    謝璞石頓足長歎，糟了，放狐歸山，想不到嫮娘救的竟是大名鼎鼎、為害四方的銀狐王燚朗。

    謝璞石端起獵槍，嫮娘慌忙擋在麵前，哪還扣得下扳機，眼睜睜看著狐群消失在雪林深處。

    謝璞石回來後大病一場，從此交出祭司之職，再不問村事務。

    嫮娘十歲時，二哥謝歸田妻子宣氏遠房表哥受傷前來投靠，宣氏照顧其盡心竭力，衣不解帶。傷好後，兩人時常嬉笑打鬧，言語親密。

    謝歸田幾次勸無果，遂趁宣氏隨眾人廟中進香之時，去百外的鎮上宣家探聽往事，原來宣氏年幼之時確曾與表兄定過親，但表兄後隨父母輾轉他方、杳無音訊，宣氏及笄後苦等三年，無奈之下嫁與謝歸田。

    其時真賢隻有十二歲，謝歸田按下胸中一口悶氣，冷眼旁觀，宣氏雖與表兄言談舉止頗為親密，但畢竟無越軌之事，他向來寵愛妻子，也知宣氏心高氣傲，吃軟不吃硬，因此一直隱忍不發。

    直到那一年除夕，宣家表哥突然不辭而別，宣氏遍尋不到下落，整個新年都心神不寧、落落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