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蘅蕪舊館,煙雨梧桐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馮曼箏 本章:第一章 蘅蕪舊館,煙雨梧桐

    蘅蕪館是囊雪城當之無愧的第一茶樓。

    坐落在士人雲集、一寸千金的黃金地段,掌握著最精湛最地道的烹茶技藝,提供最細膩最全麵的待客之道,接待全城最有錢最有權的公子千金——蘅蕪館這些年在茶樓這一塊的龍頭老大地位,至今還無人能夠撼動。在囊雪這個巨賈與權臣一抓一大把,夜夜笙歌與一擲千金屢見不鮮、從而促使茶樓賭場及各類風月場所觸目皆是的地方,蘅蕪館能夠一家獨大,賺得盆滿缽滿,確實有其過人之處。拋去上述優勢不,隻一條,便足夠撐起它第一茶樓的招牌,令其它被打壓得喘不過氣的同行心服口服。這玄機,全在這泡茶的水邊。稍稍懂茶的人都知道,泡茶以“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然而一般山水之上,另有一種水烹茶最是香甜,那便是“鳳池水”。

    大燕帝國在囊雪近郊按照東南西北各有一座神山,龍唇、虎眉、鳳羽、鷹喙,這之中,當屬鳳羽最是名貴了,原因在於這山腳下有一隻不算大的湖,人稱鳳池,湖邊有六眼清泉,泉水終年不斷,香冽可口,更讓人稱奇的是這幾眼泉水無論冬夏,總要比周圍的水涼一大截。自從三百年前第一次有人用鳳池水泡茶,人們便以鳳池水為烹茶第一。前朝茶聖陸羽《茶經》中寫“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然而時至今日,早已被人改為“鳳羽池中水,蒙山頂上茶”。不過此後不久,近水樓台的大燕皇室便將鳳池水定為貢水,僅供皇室飲用,民間不得擅自取用。按蘅蕪館當屬民間那“不得取用”一類,然而它卻可以越過王法,享用貢水二十多年,這待遇,還得歸功於茶樓的開創者、如今的老板娘——紅姐。

    紅姐是囊雪城當仁不讓的第一巨商。

    讓人隻知其外號而不知本名的人,一般來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徹頭徹尾的廢物,人們不屑記住他的真名,更願意去叫他們認為更能反映他本性的帶有侮辱性質的外號;另一種是實實在在的高人,他們被別人出於敬畏而起的外號叫得太響,以至於掩蓋了他的真名。紅姐顯然屬於第二種。多數人隻知道她的本名有個“紅”字,喜好穿近於妖的大紅衣裳,“紅姐”這個外號大概來源於此。另外,五十以上年紀,中人以下之姿,為人圓滑,處事潑辣,這些擺在明麵上的東西,自然是在囊雪混跡茶樓的人都知道的。

    不過也有極少數人了解些更深層次的,比如她姓司馬,和當今太後一個姓。這可不是巧合,她還真就是這太後同父異母的姐姐!如果不是因為她姿色實在難稱得上出眾,她也許會是先帝的某位寵妃;如果不是她愛錢甚於愛權,她如今可能也是閑居深宮;如果不是因為她與太後不是同父同母親姐妹,當今太後與皇帝也並非十指連心親母子,她大概還能享受門蔭帶來的浩蕩皇恩。可就算沒了這些如果,紅姐現在也同樣過得很愜意:城識相的權貴們見了她都得禮讓三分,同行們也不會因為她蘅蕪館一家獨大而懷恨在心伺機報複,更重要的,她居然享受了“烹茶可取鳳池水”這下隻此一家的莫大恩惠。雖然每隻有一車水,但這畢竟是皇家的待遇。也就是這區區一車水,不僅讓蘅蕪館從聲望、盈利各方麵足足甩了下同行十八條大街,更讓囊雪人對紅姐多了幾分敬畏。

    可就是這在囊雪城算得上威風八麵的女人,今還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一般來,在囊雪城,級別稍微高一點的茶樓,除了向客人提供茶水外,還會為了娛樂和招攬生意提供茶妓。所謂茶妓,其實就是茶樓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擁有出眾的姿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很大程度上,茶妓的質量決定著一座茶樓的質量。蘅蕪館作為行業的龍頭老大,就有茶妓數十人,質量也相當出眾。茶妓招立之初本來不分等級,但由於客人們青睞程度不同,久而久之也便有了等級之分。客人們私底下評出的蘅蕪館一品茶妓邊,有個叫梧桐的,那就真是絕品了。來蘅蕪館喝茶的權貴,莫不以喚了梧桐陪侍為榮。不過樹大招風,名字叫響之後免不了會惹上麻煩,這不,今這件令紅姐都感到棘手的禍事,就發生在這梧桐身上。

    原來,今日晌午,蘅蕪館來了一位平日不曾見過的公子哥,領了一群惡奴,要了茶,點了名要讓梧桐姑娘陪侍。這本來不是什不合規矩的要緊事,茶妓陪茶,隻是讓客人多掏點銀子的事,茶樓招立茶妓,初衷正在於此。然而這跋扈的公子哥,喝著喝著意興漸濃,竟調戲起人家姑娘來!蘅蕪館的茶妓本就是賣藝不賣身,再者梧桐素來潔身自好,怎忍心將自己冰清玉潔之身交由紈們踐踏?情急之下便甩了那紈一個大嘴巴子!那紈一怒之下,更是鐵了心要將梧桐變成自己的胯下玩物。老板娘紅姐聞訊趕來時,姑娘已是披頭散發,所幸身上衣物還算完整,一雙英朗眸子狠狠攝住對方,手握著銀簪正欲魚死網破。那惡少呢,正待寬衣解帶,好好雲雨一番,見紅姐趕來,慢慢悠悠地又重新係好腰帶,臉上那豺狼一般饑渴且惡心的表情卻怎也收不住。

    紅姐雖然相當惡心眼前這下流胚子,但仍是作出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臉上堆著笑道:“公子,莫不是梧桐哪不合您的心意了?您且息怒,我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

    那惡少來這兒喝茶前八成先暈了幾兩酒,此刻臉上微醺,講起話來也是一大股酒氣:“這個賤人,她居然敢打我,啊,她居然,敢打我?”

    老板娘乜了一眼這不入流的醉鬼,真想罵一句“你他娘的本來就欠揍!”但在迅速打量了周圍那凶神惡煞的七八個惡奴,又看了看眼前人的一身就差在腦門子上麵寫下“我是權臣家的子弟”幾個字的裝束之後,在囊雪要是不講理起來也是沒人敢惹的紅姐壓住火氣,用盡量讓人感覺和藹的語氣道:“梧桐衝撞了公子,掃了您的興,我先替咱們蘅蕪館給您道聲不是了。梧桐,還不快過來給這位公子賠不是?”

    那才將頭發重新胡亂盤好的二十多的少女瞪著兩顆大眼睛,雖是心極不情願,可也不好忤逆老板娘,隻好微微彎了身子,隻是不肯低頭,向那紈賠了不是,沒想到卻突然被那紈順勢一把攬入懷中。少女驚慌失措中隻聽到惡少猥瑣的言語:“賠不是就免了,不妨陪本公子睡一晚如何?”

    看著梧桐在惡少懷中奮力掙紮時的無助表情,紅姐心真不是滋味兒,這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心疼梧桐,隻是這狗東西的行徑相當於在自己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她是真想叫來人把這些個雜碎扔出去,但要解決掉這惡少加上這些個惡奴沒準還真得費些氣力,而且現在正是敏感時期,囊雪城如今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這個生麵孔不定就是個紮手的貨色。雖自己好歹算個皇親,當今皇上怎也得喊自己一聲姨,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再如今這個皇帝,誰都知道是個十足的慫貨,皇宮中看不中用的擺設而已,自己的三宮六院尚且打理不妥當,哪還有心力來管她這個勉強算沾親帶故的“姨”呢?

    權衡利弊了一番,紅姐竟罕見地亂了方寸。她四下張望,恰巧瞥見樓下門口走進來的一主一仆兩人,瞬間確認來人身份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大喜,趕緊跑到樓梯口去迎接。

    這邊發現了樓上動靜、正慢慢悠悠往上麵走來的二人,主子二十歲出頭,披一件兩肩嵌有精貴狐白裘的鉛灰色貂絨大衣,腰間配一柄尺把長短的綴玉短刀,手搖一把精美絕倫卻難堪大用的象牙扇子。不看臉蛋光看這身行頭和做派便可知他是個錦衣玉食的大紈,要看了那張臉,那可得在這稱號前加個“極品”什的前綴了:丹鳳眸子臥蠶眉,堅挺鼻子櫻桃嘴,都恰到好處地鑲嵌在那張精致堪比漢白玉雕的麵皮上,神采英拔,玉樹臨風,哪家女子看了不春心蕩漾?更妙的是這俊俏少年身後跟的這個六七十歲的邋遢老頭。老頭胡亂梳起的長發隻比披頭散發的乞丐略強,一臉隻是沒有長錯位的五官甚至較那些叫花都不如,穿一身縫縫補補仍是千瘡百孔的麻布衣衫,提一壺在時髦年輕人們看來毫無品位的竹葉青,每往嘴招呼一次,那酒水就順著嘴角和花白的山羊胡子一個勁兒往下淌。更要命的是,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跟在那少年身後時的滑稽樣子,真是極好地襯托了主子的姣好形象。

    紅姐看到那為首的少年往這邊走來,心情頓時好了大半——這梧桐可是他最鍾情的茶妓,平日喝茶總要枕著她的腿聽她彈琴才舒服,哪有讓別人欺負的道理!再了,這人在囊雪那才真正是橫走豎走斜走直走都沒人敢管的主兒,至今還沒人敢忤逆他的。於是,當下她大步邁到樓梯口,堆起笑彎了腰正待開口問安。

    那一身鉛灰色貂絨大衣的少年朝老板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容和煦,慢悠悠上樓,一邊往惡少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高聲道:“紅姨,老規矩,仍是要一壺蒙頂,要快。”

    話間,少年已走到那起了爭執的雅間門外,看到正在那下流胚子懷中掙紮的姑娘,臉上仍是掛著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朝女子輕輕招手道:“梧桐,快到我這兒來。”

    已經是快要崩潰的女子看到來人,瞬間悲憤交加地加大力氣,猛然擺脫醉鬼魔爪,快步撲到少年懷中,放聲痛苦,那無助的眼神和滿麵的梨花雨,瞬間便融化了少年的心。他理了理她肩頭的衣物,望著她報以一個溫暖又歉意的笑。然後抬頭乜斜一眼那正待發作的醉漢,伸出一手橫在身前阻攔道:“怎哥們,你要跟我搶女人?”

    惡少看到眼前貂裘少年,雖惱火他不識相的行為,但仍是立馬來了些許興致。自古紈見紈,都是先在拳腳上論勝負,事後就要比誰的後台硬,誰的家世好了。他利索地挽起袖子,兩手叉腰,講話語氣仿佛老子下第一:“跟你搶女人?誰她是你的了?我今兒個宣布,這娘子從現在開始是我的了。”

    貂裘少年輕柔拍打著驚魂未定的女子後心,仍是笑容不減:“那要是本公子不答應呢?”

    醉漢惡少滿臉不屑:“你不答應?雜種,你知道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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