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國風度,無情有情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馮曼箏 本章:第十五章 小國風度,無情有情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穀幽蘭”都不太像是一個國家的名字。

    命名一國一朝,自古便尤其講究磅大氣,聽上去要讓外邦人敬畏有加,方能顯大國氣魄。當時九國,“大殷”雍容大氣,故能轄萬頃之地;“晟彥”氣勢逼人,故能陳百萬雄兵。而“穀幽蘭”,不得不,這名字卻稍顯家子氣,盛不下一國氣運。可不論這名字如何不像一個國名,這個盤踞在春秋戰國時期齊魯與吳越大地上的國,卻實實在在是九國分立時各國都想惹,卻又都不敢輕易惹的角色。

    穀幽蘭建國並不悠久,從開國到國滅也不足一甲子,在九國之中最是年輕,比起二百年中原正統大殷,不知道差了多少個輩分;地域更難以稱得上遼闊,建國時尚且可觀,不過後來,西有大殷避之不及,北有大燕悄然崛起,南有晟彥虎視眈眈,東麵臨海的穀幽蘭被打壓得甚至連偏安一隅都不得安心,國土麵積已漸在九國中墊底;再論軍事力量,那就更捉襟見肘了,千萬黎民養出的五十萬軍隊可以盡是繡花枕頭,往往拿到戰場上都經不起周邊三個以武力雄厚著稱的國家的軍隊幾次衝殺。可是,即便怎看怎個一無是處,九國鼎立時,仍是沒有人敢把這個穀幽蘭瞧了去。

    齊魯自古重教化,吳越從來出文章,占盡地利的穀幽蘭於是便相當高明地因地製宜,大興教育,改革科舉製度,鼓勵文人入仕。憑借著千餘年前便舉世聞名的家學聖地——稷下學宮的複興,加上國人科舉求仕的蔚然成風,穀幽蘭的教育水平和文人集團的恢宏,就算號稱是泱泱大國的大殷都難以望其項背。文人治國,有利有弊,其中最大利處便在於統治者曆來主張尊文抑武,與民休息,才致使穀幽蘭,竟然在經濟上數十年來打壓得大殷抬不起頭,實實在在當得起“富庶甲下”的美譽。

    穀幽蘭的富庶,文人治國調養生息是一個要因,而文人之所以興盛,教育的發達就不能不提,而教育之所以發達,又委實與稷下學宮的複興息息相關。作為上千年前齊魯大地上的最高學府,下學子心中的教育聖地,稷下學宮這多年來一直在為下培養著最傑出的那一批人。雖有太學、國子監等各朝官學來勢洶洶,各大書院如雨後春筍遍地生長,臨淄的這所學府仍是僅憑著數目千年不變的七十二位稷下先生、講爛了也沒想著推陳出新的各派學、總不會超過千人的五湖四海參差不齊的稷下學子,那名望竟妥妥地高出其他任何學府一頭。即便是朝廷有意振興官學打壓私學,每年抽出大把銀子扶持太學國子監,而在經費及生源上處處為難稷下學宮,卻依然無法改變世人將這視作教育聖地、想方設法也要進學宮砥礪一番的看法。

    當然,稷下學宮也有青黃不接的歲月。最嚴重的一次,大概是在三百年前,摩詰寺的掃地和尚王摩詰一躍而入洞境之後,世人皆以為讀書無用,七尺男兒應當投身宗派,即便無法在武道上登堂入室、通玄入幽,也要學他個一技傍身,將來能懲強除惡,最不濟也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加上當時禮崩樂壞,群雄並起硝煙不斷,投身軍伍也不失為比讀書求學更好的選擇。

    於是,在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在文化凋敝、匹夫橫行的大環境下,稷下學宮也理所當然地難以維計。最困難時,據記載,有一年總計隻招收了二十八名弟子,七十二位稷下先生的名額尚且無法排滿,更是隻好從學生中選拔。不過好在這股好武厭文的風氣,因為大多數江湖人後來發現武道其實並不比文道好走,且隨時可能拋屍他鄉,別青史留名,便是簡單的想弄清楚是怎沒命的都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新端起書本,讀起四書五經來,稷下學宮這才漸漸複蘇。

    稷下伴著穀幽蘭走過來的這甲子歲月,最為人稱道的就是老學究衛漆培養了三個頂有學問頂有出息的學生——唐征、樊懋、蘇儀。

    本來衛漆就是名揚下的大學問家,做稷下先生前後一個甲子,又有一半時間做到祭酒,是學宮當時頂有名望的學者,涉獵頗廣,本身作為道教聖地武當山掌教的陳中洛據都曾向他問過道,大殷皇帝曾因為他一封信便打消了討伐穀幽蘭的決定,穀幽蘭皇帝穆弈做太子時都曾被他老子拎著到學宮請衛漆收他做學生——可以,如果沒有唐、樊、蘇三人橫空出世,衛漆已經無疑是學宮至少三百年以來最最傑出的人才。可江山代有才人出,名師總會出高徒,這三個學生的出現,還是生生把衛漆的光芒給掩蓋掉了。

    此時的遼以暢一行三人,正慢悠悠穿行在臨淄城稍顯冷清的街道上。雖時節上已近清明,往年此時,不算偏北的齊魯大地早已花團錦簇,不過今年有所例外,曇花一現的十來暖和氣過後,便倒了相當長時間的料峭春寒,正月一過即下了大半個月的絲毫不輸年前氣勢的大雪,如今雖已基本停當,但融雪時節,寒冷仍是不可覷。

    大概一律是城人都有懶散的毛病,更不論這讀書人占了幾乎半數的稷下學宮所在地臨淄城,本就相當蕭條的城,此時更是隻有寥寥幾隻行人。老馬雖更歡喜鬧熱場麵,但還好一路上還有個樊丫頭解悶,也就不妨礙他叨叨叨個不停。此刻他就圍著樊梨,講起了他那些總也不窮的故事。

    “這臨淄城啊,雖是春秋齊國國都,然而它為世人所熟知卻更多是因為這稷門旁邊的這座稷下學宮;這學宮啊,中間差不多斷代了四五百年,真正讓如今的下人重新提起,又是因為衛漆師徒四個。衛漆做了三十年祭酒,寫的書堆成了山,做帝師十年,基本上一手促成穀幽蘭最近也是意義最深遠的一次中興,按必定青史留名萬世傳頌。不過你看看,現實咋樣?這一代的年輕人,有幾人不是隻曉得世有唐、樊、蘇,而不知有衛老夫子的?其實啊,這也是他老夫子的高明。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衛漆輸給他的這三個學生,還真是一點也不冤。”

    老馬煞有介事地一口氣講完這些,再觀察兩人神色:遼以暢不出所料地漫不經心,目光始終放在道旁那在老馬看來實在是看不出道道的商鋪與零星的來往行人,臉上沒有寫任何表情;反常的是原先還挺愛聽自己扯這些江湖廟堂趣事的樊梨,此刻竟然掛著和自家世子殿下無二的表情,甚至較之後者更顯得陰鬱,一如這沉沉的氣。

    見這兩人都冷著一張臉,老馬尷尬地咳嗽兩聲,試探著道:“丫頭,趁著色不算太晚,咱們去學宮轉一圈如何?我老馬活到這個歲數,南海北跟著王爺也跑了不少地方,獨獨這個號稱下讀書人聖地的學宮我還未曾到過呢。”

    “不去了,”樊梨還沒有答話,收回視線的遼以暢先斷了他的念想,“老馬,你可別忘了咱們這次是幹什來了?最遲四月底咱可得走到劍閣,可你算算咱們從囊雪到臨淄用了多少?區區十之二三路程,走了差不多三個月,照這樣下去,你就是走到八月份都到不了。還有閑功夫這轉轉那轉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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