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顯得很安靜，像往常一樣，日落之後，大家各自安歇，沒有人在外停留，鮮少幾家點起的燈在這個時候也該熄了，整個村落都格外寂靜。

    可是，往常即使夜間的村落很沉默，卻也不會如此死氣沉沉，更罔論空氣中隨處彌漫著漸漸腐朽的血腥味兒。

    祁宇也沉默著，他並沒有走進村邊人家查看，而是徑直走向村中央，那是人群集中的地方，也是，他的家所在的地方。

    本來平日也就是片刻的路程，祁宇卻覺得很是漫長，而且希望它能更加漫長。

    剛剛被恐嚇過的球球也不敢放肆，隻趴到他肩膀上，此時感覺到祁宇的沉默，也愈發老實，一動不動。

    然而，本就沒有多遠的距離，最終他還是來到了自家門前。

    他推開院門，不如所料，果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正屋的門是開著的，伴隨著月亮的青光，他能看到麵躺著兩個人。衣服一如自己進山的那，不同的是，如今淺色的布衣上沾染出大片的深色。

    他走了進去，點開燈。黑暗中燈火乍起，他肩上的球球忍不住閉上眼睛。而他卻沒有，眼睛都不眨地看向地上的兩人。

    他還能想象出那個場景：那早上，在自己完全不理他的不安毅然決定進山後，師傅就坐不住了。在房轉來轉去無果之後，他索性就來找隔壁的族長，希望能在與他的交談中消除這種不安。後來，或許是了，父親和師傅兩個人聊起來，而且很投機，一如之前。

    再後來，有陌生人來了，父親很疑惑此人，不，這群人的由來，於是上前詢問。然而，為首之人卻嫌棄父親多言，一句話未就一劍插到父親心髒上，瞬時斃命。

    然後，幾人看到正在原地，卻已站起的師傅，於是都上前去，同時出手卻招招避過要害，硬生生將之虐殺。為首的人靜靜看著，見師傅流血過多暈眩過去時，製止各人，然後上前一劍刺穿他的心髒。隨後，幾個人就毫不留情離開，甚至還因為覺得父親的屍身擋住他們去路，一腳將之踢開。

    這就是全部。祁宇睜開眼，這樣想到。

    不，這不是全部，這隻是個開始。他隨後想起。

    他上前去，收拾好父親和師傅的屍體，整個人異常很平靜，看起來全然沒有親人逝去之後的悲傷。

    甚至他還特意去燒了些水，為兩個人擦拭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

    兩人就躺在廳內，下麵是祁宇鋪著的被子，一身汙衣被換掉，頭發也被重新整理過，梳理得整整齊齊。

    和其它地方不一樣的是，幾的時間，屍體正是漸漸僵硬到難以移動，他卻將之收拾的和生前一樣，可見他有多認真。

    彼時已大亮。

    看著兩人早已變得青黑的麵容，祁宇跪下去，輕聲道：“爹爹，師傅，我現在要出去看看，就讓你們先在這呆著，等會兒我會回來的。”

    他走出院子，向其它人家走去。不出所料，每戶人家都在，可是，卻無一人存活。他能想象到，在殺了父親和師傅之後，一群人又做了什。在院子或屋內的婦人孩子輕易被殺害，甚至毫無還手之力。在室外的村民看著凶神惡煞的幾人，甚至……甚至……不，這不對！如果一個人沒有還手隻能是措手不及，可是，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毫不掙紮，而且，重要的是，村麵並沒有人，所有人要不是在屋被害，有的人，卻是剛剛走到院子，正是剛剛打獵回來的男人們。

    這就像是一種大型巫術，所有人在外麵的人毫無意識地走回家，而屋的人則陷入昏迷，因此這些人才能下手如此迅速。

    最後是，從山歸來發現不對的人們，在聞到濃重的鮮血氣息時，來不及多想就各自衝回家查詢情況。然而，等待他們的，卻同樣是死亡，所以，雖然是瞬時斃命，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帶著忽然失去親人的茫然和痛苦。

    待他走到村落最側的時候，卻發現惟獨在外的兩隻，那是，自己從養大的兩隻千雀，黑和白。

    此刻那向來威風凜凜的翎羽早已經七零八落，散落在周圍，兩隻千雀身上甚至完全找不到完整的地方。它們頭朝著山的方向，眼睛大睜，從麵可以看到滿滿的悲傷和擔憂，可以看出死亡的前一刻它們還在對著山哀啼。

    可以想象到，千雀的嗅覺是非常靈敏的，在聞到山下有血腥味兒時，兩隻就忍不住跑下來替主人看情況。沒想到，在山下卻看到一群人虐殺村民，它們很生氣，甚至來不及想起通知主人，就衝了下去。後來，也確實有效果，它們兩個重傷一部分人，卻遭到更無情的對待。翎羽被拔下來，身上被刀砍過，劍刺過，甚至還有火燒過的痕跡。

    最後它們實在撐不下去，隻能對著山的方向哀鳴，意圖提醒主人不要歸來。

    抱著黑白的腦袋，蓋上它們尚在努力睜著卻已經渙散的雙瞳，他低聲呢喃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